“她说的话你信吗?”走到草垛后姚允墨低声问元初。
“我?”元初探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王阿婆,“半真半假吧。”他叉着腰,其实有些恼不知道这口早饭什么时候能吃上。
“你饿吗?”不出意外的,姚允墨给了他一拳,元初摸摸鼻子,只得摆正了态度,“肯定有这么一个人在这儿消失了,但细节未必如她所说。”
王阿婆的态度很奇怪,举手投足其实都有对他们的打量,有点像装出来的热情。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早已不是“原来的两人”,就是知道他们已经见过大蛇。
她是有恶意的,说不定还知道大蛇已经死了。元初忽然想起王阿婆屋里那股浓郁的腥味。
为什么?她在养蛇?
越过元初的脑袋可以看到屋舍二楼的情景,王阿婆的房门紧闭着,仿佛背后有什么秘密。
姚允墨轻声问:“去不去她房间看看?”去,为什么不去?只是这个时间还早从长计议。
元初甚至怀疑昨晚的那个人就是王阿婆,否则她今天提起这个事也太诡异了。
元初招呼姚允墨凑近些,将嘴唇贴近他的耳侧才神秘兮兮道:“趁她夜里到我们屋的时候把她锁在里面,你觉得怎么样?”
姚允墨指尖在草垛粗糙的麦秆上蹭了蹭,眉峰压了压却没反驳,只丢给元初一个“别搞砸”的眼神:“可行,但得留余地,万一她喊起来,整个村都得醒。”
元初立刻咧嘴笑,指尖戳了戳姚允墨的胳膊:“放心,我早看过咱们那屋的门栓了,实木的,插上就稳当。”
两人拍定主意,装作闲晃似的从草垛后绕出来,秋日的阳光斜斜扫在院子里,晒谷场上摊着金黄的稻谷,风一吹就滚起细碎的浪,混着桂树飘来的甜香,天透亮,风也爽利,只是这院子里的静,总透着点不自在。
元初故意放慢脚步,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玉米棒子,扯着嗓子搭话:“王阿婆,这院子可真齐整,看着有些年头了吧?是什么时候盖的呀?”
话音刚落,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村长端着个粗瓷碗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白面粉,手里的碗沿飘着热气,是刚煮好的玉米粥。
她乐呵呵地应着,脚步往晒谷场挪,踩得稻壳沙沙响:“有些年头咯!”
早饭吃得安静,玉米粥熬得稠,就着咸菜倒也爽口。村长时不时问两句“城里秋分都怎么过”,元初瞎编了几句“吃汤圆、放风筝”,姚允墨则没怎么说话。
吃完早饭,元初就拉着姚允墨说“昨晚没睡好,想补补觉”,两人顺势回了房。
房间里没什么陈设,就一张硬板床、一个旧衣柜,窗户对着院子的晒谷场。
姚允墨关上门,靠在门后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只听见村长和王阿婆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就没了声。
元初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了些,他往床上一躺,压低声音:“这俩肯定有事,王阿婆那屋的腥味,说不定跟村长也有关系。”
姚允墨坐在床沿,指尖敲了敲床板:“晚上拜月礼是个机会,先看看情况,等她来咱们屋。”
两人没真睡着,就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风吹过桂树的沙沙声,远处村民晒谷子的吆喝声,还有偶尔传来的蟋蟀叫。
秋分的白天也过得快,没一会儿,窗外的光就暗了下来,风也凉了些,吹得窗纸轻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村长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热情:“你们醒了没?拜月礼要开始啦,小虎都催好几回了!”
姚允墨应了声“就来”,两人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打开门。院子里已经挂起了两盏红灯笼,光透过灯笼纸洒在地上,暖融融的。
村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纸灯笼,递给他们:“秋分拜月图个吉利,拿着吧。”
两人接过灯笼,跟着村长往外走,路过王阿婆的房间时,姚允墨状似随意地问了句:“王阿婆呢?拜月礼她不来吗?”
村长脚步顿了顿,随即又笑起来:“阿婆心野,秋分前后就爱往田埂上跑,说不定在哪看月亮呢,你们别管她。
这礼是小虎嚷嚷着要你们补上的,不然啊,就得等八月半了。”
元初心里偷笑,不用想也知道,小虎肯定是馋拜月的贡品了。
拜月礼设在村头的晒谷场,场中间摆了张方桌,上面铺着红布,摆着一盘月饼、一碗毛豆、几个黄澄澄的柿子,还有一壶酒。
村民来得不多,也就七八个人,小虎果然在旁边蹦蹦跳跳,眼睛直盯着桌上的月饼。
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老太太领着众人拜月,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丰收”“平安顺遂”之类的话。
元初和姚允墨全程没敢放松,老太太递过来的酒,他们推说“不会喝”,递来的月饼,也说“刚吃过饭,不饿”,只敢端着旁边的凉水喝了两口。
小虎偷偷拿了颗毛豆塞嘴里,被村长轻轻拍了下手,嘟囔着“拜完才能吃”,元初看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可一瞥见王阿婆正盯着他们,又赶紧收敛了表情。
拜月礼没持续多久,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老太太说了句“礼成”,村民们就开始收拾东西,小虎立刻扑上去拿了块月饼,跑得没影了。
元初和姚允墨趁机说“有点冷,想回屋了”,跟村长打了招呼就往回走。
夜风吹在身上,带着秋分的凉意,桂树的甜香更浓了,偶尔有花瓣落在肩头。
姚允墨走在后面,压低声音对元初说:“村长肯定掺和了,今晚盯紧点,王阿婆说不定真会来。”
元初点头,没有应声。
回到房间,姚允墨先靠在门后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只听见远处传来村民的说话声,渐渐淡了下去。
元初则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院子里的红灯笼还亮着,院子里空荡荡的,四下寂静无人,却是阴森的很。
夜半,屋外响起极轻的摩擦声,根本不像有人在走动,木门推开正是王阿婆干瘦的身影。
她小心绕到床前观察了一下,竟在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狠狠刺下去。
角落里的两人再不敢迟疑,直接出门落锁迅速滚进了王阿婆的房间。
那里面依旧是一股浓郁的腥味,只是这次还连带着一股刺鼻的土腥味。
两人在黑暗中探查了一番竟是一无所获,正准备转身离开时正对上王阿婆阴森的笑容。
“两位在找什么呢?”王阿婆幽幽问道。
元初先发制人,梗着脖子反问:“你为什么偷偷喂蛇,叫蛇去偷乡亲们的粮米?”
王阿婆只是笑,如鬼魅般瞬间贴近了元初:“你杀了蛇?”
姚允墨反手将符箓打在她的后背上,却被王阿婆灵活躲开,她如同疯魔一般重复着。
你杀了蛇?杀了蛇!
你杀了人!杀了人!
元初突然暴喝出声,在场几人均是一愣,王阿婆突然瘫倒在地上期期艾艾地抽泣起来。
“老天爷呀!我儿命苦啊!”
听见动静楼下村长也几步上了楼,一进门就扑向王阿婆,捂住她的嘴呵斥道:“你又在胡说什么,你哪来的儿子!”
噌一声长剑出鞘,姚允墨持剑横在村长脖间,室内一时乱成一团,他冷声道:“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否则,我就去杀蛇。”
村长被剑抵着脖子,吓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阿婆瘫在地上,哭声却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的恨意:“杀蛇?你以为就那一条吗?”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元初和姚允墨心里一沉。姚允墨握剑的手紧了紧,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寸,在村长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村长疼得一缩脖子,眼泪鼻涕全下来了,终于再也撑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我说!我说!是阿婆……是阿婆在养!”
很多年前王阿婆上山捡到了一个小少年,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甚是可怜恶得只剩皮包骨头。
王阿婆刚好经历丧子之痛,便将孩子当作自己儿子养起来。但村里当时并不能容忍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王阿婆无奈,则将少年养在山上。
有一天野兽袭村,那孩子竟化作大蛇喝退了野兽,村人却更将他视为不详,连带着王阿婆也被边缘化。
少年很少吃熟食,偏爱吃生肉,王阿婆猜测这是长期在野外生活的结果,于是越发疼惜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儿保护了村子却要被如此对待。他明明……明明那样善良,连小鸟和蚂蚁都能得到怜惜……
她的丈夫,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她也不是见人就杀,只是她发现那些来“探险”的外乡人似乎很喜欢去山里。
她害怕他们发现蛇能变人,人能变蛇的秘密。她恐惧他们会将她的儿带走。
元初忽而抬手打断了嚎啕大哭的村长,平静笃定地开口:“我去杀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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