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浥独自行走其间,步履维艰,春神之力形成的护罩在风暴中明灭不定。
他身上因这风雪产生无数伤痕。
就在他几乎力竭之时,身后突然涌来一股风信花的清香。
“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郑既白的声音响起,他周身笼罩着淡绿色的光晕。
他身旁站着萧余汶、白雱,还有形形色色的执行官和普通魂灵,他们正并肩而来。
原来早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他身后已站满了人。
他总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将所有责任揽去一人负累,但实际上有千万万人想要与他同担。
“你们……”秦浥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他看向白雱,“你们不知道上来的后果么?这可能会死,这里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白雱耸肩,“不信你问问他们。”
“即便会死,我们也要一起看看这所谓的‘天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一道声音响起。
越来越多的声音紧随其后。
“我平时是不太靠谱,但大难当头,我也想助你一臂之力!”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春神,这次总不好再拒绝我们吧?”
他们全都顶着无尽风雪与能量乱流,相互扶持,一步步艰难地向上攀登。
秦浥不知说什么好,他转身,让风拭去眼角的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人终于攀爬至最后一级阶梯,抵达真正的天穹——
齿轮转动,光流穿梭,阵阵恒定而单调的嗡鸣传入他们耳中。
这里没有生命,只有绝对的秩序。
他们眼前并非想象中的琼楼玉宇,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由无数精密冰冷的金属机器构成的庞大空间。
这就是绛之口中的“天道枢机”么?所谓的“天道”,却只是一群机器的组合。
“怪不得……”白雱诧异地惊叹道。
秦浥知道她想说什么。
怪不得“天道”冷漠,怪不得“天道”只会旁观,怪不得它始终按照它既定的路线操控世间一切,哪怕为此需要摧毁一整个星球上的所有生命。
“这就是……掌控我们命运的东西?”有人难以置信。
“必须改变它,否则下一个被摧毁的星球就是我们。”白雱率先行动,她释放出自身的力量,同时以特殊的方式向旻穹大地尚存的所有生灵发出召唤。
微弱却无数的光点从她身后升起,跨越空间汇入体内,形成一股强大的能量流,试图强行侵入天道枢机的核心,修改其运行逻辑。
与此同时天梯之下,意识模糊间,濒死的杨酲看到忘川镜湖畔,他曾坠落的自毁沙漏竟然缓缓浮现,漂到了岸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过去,将沙漏紧紧握在手中,将自己仿佛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缕意识注入其中。
沙漏微微震动,脱离了他的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冉冉升空,沿着天梯的方向,追随着一个人而去。最终稳稳地落在了秦浥手中。
秦浥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熟悉气息,猛地低头,只见那沙漏内里流淌的不再是灰色的沙砾,而是闪烁着微光的金色细流。他感受到里面有杨酲的气息,就好像对方还在自己身边。
此刻,沙漏仿佛成了连接天地的媒介,将下方忘川镜湖与上方春神意志串联。
白雱的召唤仍在继续,越来越多的光点从旻穹大地各处涌来,汇聚成璀璨的星河,与秦浥手中沙漏散发出的金光交相辉映。
天道枢机的金属机器群似乎察觉到了这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冲击,嗡鸣声变得急促而尖锐,无数道能量光束从机器缝隙中射出,朝着众人横扫而来。
秦浥眼神一凛,周身淡绿色光晕暴涨,化作巨大的藤蔓屏障硬生生挡住了首轮攻击。他咬牙支撑着,藤蔓表面已出现细密的裂痕。
萧余汶则身形飘忽,手中一道道雪刃精准地斩向光束发射口,暂时逼停了几台机器的攻击。在他身后的白雱和郑既白反应很快,即刻动用魂力护住众人。
“就是现在!”白雱大喊一声,率先冲入光柱之中,她的身体化作无数数据流,顺着光柱向核心渗透而去。众人见状,也纷纷释放出自己最本源的力量,紧随其后。金属机器群的防御机制被彻底激活,整个空间开始剧烈扭曲,仿佛要将入侵者彻底碾碎。
光柱在众人力量的加持下愈发炽烈,一点点撕裂着天道枢机的外层防御,朝着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核心程序逼近。
而在忘川镜湖岸边,杨酲躺在天梯的台阶旁,气息已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但他的嘴角却似乎微微上扬,仿佛看到了天穹的景象。
就在众人合力冲击,快要接近核心时,在那片机器群的中心有一个极其虚弱、极其模糊、被无数锁链缠绕的虚影浮现出来。
那虚影瘦削佝偻,周身散发着与天道枢机格格不入的苍凉,仿佛被困于此无数岁月。
当众人接近时,虚影原本黯淡的轮廓竟微微颤抖,锁链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虚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混沌雾气笼罩的面容,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男人的轮廓,他的声音像是穿越了时空的风沙,嘶哑地响起:“终于……等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众人纷纷紧绷神经,连呼吸也变得缓滞,没有人说只言片语。
男人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了,他的脸庞上有着鎏金般的纹路,可上面的光泽却已暗淡很多。
秦浥蹙眉,他从没见过这张脸,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古籍中。
没等他开口,白雱率先颤抖着声音开了口:“……郑汨行?”
在场很多人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秦浥和萧余汶同时愣住,看着她和她面前的那个人。
郑汨行,是只存在于白雱口中的、她年少时的爱人。早在她成为织梦居代理人前她就有一个年轻的爱人,后来听说爱人死在一次灾难中,烟消云散。这也坚定了她走上代理人这条路。
白雱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收缩成极细的针芒。她伸手想去触碰那道虚影,指尖却穿过了对方单薄的肩背,像是触到了一团随时会消散的雾,“阿行……是你吗?我怎么触碰不到你?”
眼前这个叫做郑汨行的虚影缓缓睁开眼,他眼睛里是一片幽蓝,里面不断闪过数不尽的数字。秦浥看到他眼眸中的画面频繁闪烁,最后碎成一片雪花,就像是没有信号的古早电视机。
下一刻,郑汨行闭上双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透亮的蓝。他像是忽然有了“人性”,脸上温柔地笑着,颤巍巍地抬手,指节处的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掌心泛起一缕极淡的光,却在快要覆上白雱发顶的位置忽然停下,又收了回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天道’把你抓来的吗?是和这些机器有关吗?它们控制了你、囚禁了你,对吗?!”白雱一个又一个的质问抛出,她每一个字都像是被揉碎了的玻璃碎片,扎得人心脏生疼。也许是职责所在,身后还站着无数魂灵,此刻她眼里没有与爱人重逢的喜极而泣,只是死死盯着那道虚影。
可离她最近的秦浥却看到她紧握着的手在微微颤抖。
郑汨行沉默地看着她,鎏金纹路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是在挣扎着维持形态。锁链勒得他骨骼作响,那声音在空旷的金属空间里格外清晰。“不是囚禁,”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我即是‘天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片刻后人群中便爆发出阵阵议论。
白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你说什么?”
郑汨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任由锁链在他身上留下更深的勒痕,他看向白雱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悲哀,“从很久以前我便是天道意识化身,我的任务是在平衡机制下创造一个‘乌托邦’式的世界。我试过很多次,可所有星球无一不是走向能量枯竭,于是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方法,用无数个星球的能量供给它们当中最有可能成为‘乌托邦’的那个,支撑其走向永恒。”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我偶尔会下界,化作不同的身份体验人间百态,试图在那些鲜活的生命里感受世界的生机。于是我遇见了你。”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温度,脸上的疲惫也减轻几分,笑容也更加和缓,“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乌托邦’。也许真正的‘乌托邦’不是能量和生命的永无止境,而是没有冰冷计算、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世间百态。”
“可你还是离开了。”白雱的声音很轻。
“因为世界运行机制的不允许。”郑汨行苦笑,鎏金纹路的光芒又黯淡几分,“当我动了‘留下’的念头,核心程序便会强制剥离我的情感模块。我只能选择以‘死亡’的方式消失,让你以为我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的过客。”
“后来我才发现,所谓的‘平衡’不过是天道枢机自私的欺骗,剥夺无数星球的生机去喂养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失衡。”
“可当我想要强行改变天道枢机运行轨迹时,它先我一步控制了我,剥夺汲取力量。我已在这里度过无数个看不清的春秋。”他的轮廓又淡了,眼角多了几道沧桑的纹路,眼底的歉意溢于言表,“如今你们看到的只是我意识最后的幻影。”
“……那么,你还活着吗?”白雱问出了自己的私心。
郑汨行无奈地淡笑一声,“你明明知道答案的。”
“一开始是我做错了,如今不过是在偿还。”他又长叹一声,“只是无论我死千次百次也再也无法偿还。”
有人可以轮回百代,有人却永远在混沌中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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