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明姝跟着明妙坐着马车上学堂,她还没来得及去打听明妍的事,但心中已经猜想的有七七八八了。
所说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瞧清那陈家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心中还是有些忧心她的情况,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在学堂的午膳问题,思绪飞扬,不免有些出神。
“明姝。”
一声清甜的女声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她怔怔抬眸望过去。
是明妙。
明姝看了过去,她正撩起车幕要走出去。
她还是第一次正面与她对视。
明妙长得很是清丽,没有明妍的婉约,没有明娴的娇憨,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清冷独立。
明姝一时发笑,用清冷独立这几个词来形容才六七岁的她,还是过于夸张了。
“嗯?怎么了?”
明妙:“到了。”
她望了眼外面。
“好,多谢。”
明姝感觉很奇特,她还是第一回,这辈子加上上辈子,第一回听到明妙主动同她说话,往日里见到的更是少之又少,能说上话的时候也没有。
道完谢,明姝跟在她身后下去。
心中仔细一想,也记不得前世明妙的情形,实在是她过于安静了,安静到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她。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明妙也没有与她搭话,只是在她身后缓慢地走着。
明姝也不是那种自来熟,特别闹腾的人,同她友好的道谢后,自顾自地走。
鳣堂内稀稀拉拉地坐着学子。
还是男女分坐。
明姝进去前瞟了眼小郎君那边的座位,只瞧了半刻才收回了眼。
“你在找谁?”
一个小女娘凑在她身侧,忽然出声问道。
明姝回头看,是那个笑她是否是神童的小女娘。
她眉目秾丽,笑起来时双眸弯弯,唇角两枚梨涡深陷,更衬得她娇俏可爱。
“你是在找谢九郎?”
明姝摇了摇头,余光瞥见明晔的身影,说道:“我在看我阿兄。”
“你阿兄?”那小女娘伸长脖子去扫视一圈,才忽然想起要问她是谁,“你是哪家的女娘?”
“明家的。”
那小女娘细想,这荆阳高门世家不少,但实力强劲的也就那几家,明家落寞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是声名在外的。
“明晔是你阿兄?”她细瞧端坐在位置上专心看书,丝毫不受周围吵闹影响的明晔,似是在比对他俩的模样,“你们长得也不像啊。”
“他是我堂兄。”
小女娘这才放过她,了然点头,忽而笑道:“我叫裴意满。”
明姝眨了眨眼,回想前世有关荆阳的记忆。
裴意满?
不就是荆阳知州的嫡幼女吗?
本着多一个朋友便是多一条路的想法,明姝露了笑,道:“我叫明姝。”
裴意满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坐回位置上,一前一后。
还没坐多久,她和其他小女娘们就被书童带到另一个鳣堂去,这回教导的是礼仪。
虽说来谢家学堂的女娘们是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但也不是随便混日子的,女娘们该学的,学堂内都会有人教。
一众女娘按着高矮的顺序齐齐站好,明姝与裴意满年纪相仿,身高也相近,两人的位置相邻,此刻夫子还没来,裴意满朝着她眨了眨眼,凑了过来,在她耳侧说起了悄悄话:
“我听闻先前教导我们的夫子告老还乡了,这次来教导我们的是宫内的女官,听闻还服侍过太后娘娘们呢!”
明姝抬眼看她并未言语,心里止不住的奇怪她为何对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娘这般上心,她可瞧见了她身侧有不少的女娘想要同她说话,却见她围着她,纷纷若有似无地瞥眼过来,同伙伴低声交谈,也不知是不是在说她们。
裴意满像是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拉着她讲了好些话,但明姝只是简单应了几句,她也不见得气馁,越说越兴奋。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人还未到,声音先闻。
话音刚落,一行三四个衣着华美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三个石绿圆领袍衫,披着湖绿狐毛大氅,面容俊秀,神情严肃的女子簇拥着前头的绯色云纹圆领袍衫,披同色大氅,头戴花冠的女子进来。
几人皆是面目冷凝沉重,许是从宫中出来的,个个那通身的威严气质,令人看得腿肚子直发抖,不敢过多直视。
前头被簇拥的那位就是教导她们的,看着比身后三人要年长一些,姿态端庄,模样严肃,瞧着便是一个严师。
裴意满趁人不注意,又悄悄在她耳边道:“前头那个应该就是从皇宫里退下来的女官了,听闻以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年纪大了便得了太后的赏,得以出宫安养余生,也不知谢家使了如何大的功夫将人请了过来……”
明姝闻言,抬眸多瞧了几眼上面的女官。
猝不及防,与她对上了眼,明姝收了视线,垂眸畏缩不语,而裴意满被吓了一跳,立马站直了,神情严肃,宛若一颗小松。
那女官蹙了蹙眉,多瞧了她们几眼,见并无异样,倒也没说什么。
“日后便我来教导你们礼仪规矩。”女子声音沉稳,目光扫过底下站着的所有女娘,“我唤魏淑媛,你们唤我魏娘子即可。”
“是。”底下一众贵女齐声应道。
魏淑媛顿了顿,将众人的样貌都瞧了个遍,又道:“方才进来见你们一个个站无站相,歪七扭八的,今日的仪态便学站姿。”
“来人,拿东西上来。”她侧头对身边的女子道。
一众婢女将青瓷小碗装了温水,捧在身前,只待魏娘子的一声令下。
众贵女低声哀声叫喊,最后被她一个眼神给镇住了。
她淡声吩咐:“点香。”
“每人头顶端着一碗水,一炷香的时辰之内,不能使碗中水晃荡洒出,亦不能令碗掉落……”她讲解着这碗水的作用,又一边道,“君子有九容,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①。这‘足容重,立容德’需用心体会,体会人立足于天地之间,稳健中正之感。”
底下的女娘最大的才十岁多,头一回见着这般认真的夫子,心中不免哀怨,心中杂念丛生,体形不稳,碗中水晃荡,险些洒了出来。
“屏气凝神。”魏娘子手持戒尺,面容肃穆,拍打一下女娘的腰肢,嘴里念念有词,“固颐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间二寸,端面摄缨。端股整足,体不摇肘,曰经立。因以微磬曰共立。因以磬折曰肃立②。”
魏娘子一个一个巡视,一个一个指教,走到裴意满跟前,对她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淡笑:“不错。”
裴意满眉梢一扬,冲着明姝眨了眨眼,正要嘚瑟,砰地一声,头顶的碗落地,四分五裂。
魏娘子蹙眉,摇了摇头,道:“心浮气躁。”
说罢,便让婢女将碎片收拾好,带她下去换了一身干爽衣裳。
魏娘子坐在椅子上抿茶,猝然抬眸,又撞进了那个女娘的眼里。
她一怔,还未来得及探究她眼中的深意,只见她将眼皮耷拉了下来,眸色尽敛。
又见她静立良久,身形未动,姿态挺立,便起了观察的心思,多看了几眼,与身边的女娘相比还算是好的,遂有意上前与她交谈。
她走至她跟前,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娘?”
明姝状似被她吓到,惊惶一动,青瓷碗掉落,面上惶惶不安,结结巴巴道:“荆阳明……明家的……”
“……”魏淑媛眉头紧蹙,心中想道,这荆阳也算是世家林立之地,怎的一个个的这般没规矩?不就是问个话吗?又不是罚人,怎的半点风浪都经不得?
她命人将她扶起,微微摇头,道:“好了,今日的站姿便练到这里,先去歇息吧。”
一众女娘闻言一阵欢呼雀跃,又皆松了一口气。
人一下子放松下来,个个腰酸腿痛,在心中暗暗地抱怨着这强度根本不是人能完成的,同时还为以后的日子哀嚎。
散学了,一众人作鸟兽散,各自结伴用膳,明姝与其他人并不相熟,裴意满也不在,她正要出门找兰芷用午膳,在门口时与明妙碰上。
想到今早她喊她,明姝笑道:“用午膳了吗?”
明妙羞怯,手指绞着衣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轻声道:“姨娘给我准备了吃食。”
明姝点头,心想若是她没有午膳,她也好给她尝尝今日她与兰芷起一大早做的点心。
听她这么说,明姝笑笑,也没说什么。
“你要一起吗?”明妙见她要走了,忽而出声问。
“不啦,你自己用吧,兰芷今日给我带了点心。”
而且她今日有事要做,她心想,还是刚想出来的主意。
告别明妙,明姝带着兰芷往后院走。
明姝四处望了望,将用餐位置选在了一处算不得隐蔽的地方,天气和煦,日光暖洋洋的照在地上,两人一边吃着食盒中的糕点,一边同兰芷闲聊。
明姝耳尖动了动,抿了一口带来的饮品,余光瞟了瞟,接着兰芷的话道:“那梦中的仙人还给我吃了一种糕点香甜软糯,外面是焦焦的酥脆,里面则是香甜的绵软,一咬开满嘴生香……”
“还有还有,一种糕点,外皮细白软糯弹牙,吃起来的口感宛若天上的云朵一般松软轻盈,甜而不腻,一抿即化……”
“哇哇哇!”兰芷听她的描述,手中拿着的点心都不香了,她很想知道有什么样的点心糕点能够像云朵一样的轻盈松软。
“那她可教了小姐做法?”兰芷眼眸亮晶晶的,期待着她的回答。
明姝听见身后的动静,抿唇一笑,笑眯了眼,故作神秘,道:“那是自然。”
“那奴婢回去了给您做!”
兰芷在心中计划着,近来小姐因着与大小姐关系不错,且有长公子吩咐,她们住的那个小院不仅没有缺东少西,还多了不少的份额,即使这些本来就是身为明家嫡女该有的份额。
“好!”
明姝等了等,听见身后的细微脚步声,心中估摸着,正欲转身开口,就听见身后人问道:“你们说的糕点可还有?”
他顿了顿,沉声道:“可有做那些糕点的方子?”
注:
①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声容静,头容直,气容肃,立容德,色容庄。——《礼记·玉藻》
②固颐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间二寸,端面摄缨。端股整足,体不摇肘,曰经立。因以微磬曰共立。因以磬折曰肃立。——贾谊《容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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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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