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旧钟停摆

一条窄得仅容两人并肩的弄堂深处,一扇不起眼的、漆皮剥落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门内没有一丝光透出,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黑暗。

一只女人的手从黑暗中缓缓伸了出来。

那手异常的白,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非人的质感。指骨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本该是养尊处优的模样,此刻却沾着一点刺目的、粘稠的猩红。

一滴,两滴……粘稠的、尚带着温热的猩红液体,从那莹白的指尖滴落,“嗒、嗒”地砸在潮湿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滩一小滩深色的污迹。那声音在死寂的弄堂里被无限放大,空洞而惊心。

女人的手悬停在空中,似乎在感受着指尖血液的温度渐渐冷却。片刻后,那沾血的指尖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探入另一只手中握着的一个粗糙的陶罐里。罐子很小,里面盛着半罐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暗红色朱砂。

沾血的指尖在朱砂里轻轻搅动、研磨。血液与朱砂混合,变得更加粘稠、妖异。然后,那根手指抬起,带着混合了生命与矿物的浓稠颜料,稳稳地落在剥蚀的、布满青苔的冰冷砖墙上。

动作精准,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与冷酷。指尖划过粗糙的砖面,发出细微而刺耳的“沙沙”声。一道扭曲的、充满邪异力量的线条开始在墙壁上蔓延。那线条的走势诡谲莫名,时而如盘绕的毒蛇,时而如撕裂的伤口,时而交织成令人目眩神迷的漩涡,最终在墙壁中央汇聚成一个中心点——一个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象征着不祥与献祭的复杂符文。

符文的最后一笔完成,指尖猛地一顿。猩红的颜料在墙壁上蜿蜒,像一道流血的伤口。

女人收回手,静静凝视着墙上那个在月光下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诡秘图案。巷子里死寂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野猫凄厉的嘶叫,撕破了夜的帷幕。

片刻后,一个极轻、极冷的声音从门内的黑暗中飘出,如同毒蛇滑过枯叶,带着刻骨的怨毒与一种病态的满足:

“第一个……”

声音消散在潮湿阴冷的夜风里。

那扇剥落了漆皮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合拢,将一切重新吞没进无边的黑暗。只有墙上那个刚刚完成的、猩红刺目的诡异符咒,在惨淡的月光下无声地狞笑,新鲜朱砂混合着血液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幽幽弥漫开去,宣告着某个血腥仪式的开始。

而在弄堂之外,十里洋场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歌舞升平。没有人知道,就在这繁华的阴影之下,一个穿着染血嫁衣的新娘,已悄然倒在铺满猩红锦缎的婚床上。她年轻的眼睛空洞地圆睁着,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曳的红烛光影,白皙的颈项上,一道与墙上符咒中心点如出一辙的扭曲印记,正缓缓渗出温热的血珠,无声地浸透了身下象征着喜庆的“囍”字。

苏清月走出苏家祠堂那道象征着禁锢与沉重的朱漆大门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后那扇隔绝了幽暗与腐朽的门扉在她眼前合拢的瞬间,她甚至没有回头。月光清冷地洒在苏府庭院铺就的青石板上,反射着微弱的光,如同铺了一层薄霜。夜风带着园中草木的湿润气息吹拂而来,却吹不散她鼻尖残留的那股祠堂里浓郁的、混杂着奇异熏香的腐朽气味,更吹不散掌心那枚黄铜怀表停滞的秒针所带来的冰冷触感。

她步履不停,径直穿过回廊。值夜的老仆提着昏黄的气死风灯,远远看到她清冷的身影,立刻躬身避让到阴影里,不敢直视。苏清月目不斜视,月白色的旗袍下摆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像一道孤绝的流光。她不是走向自己的绣楼,而是走向位于西侧偏院尽头、专属于她的那间小小的“实验室”——一间由闲置花房改造而来、堆满了玻璃器皿、解剖器械和厚重外文书籍的方寸之地。

推开虚掩的木门,熟悉的消毒水与福尔马林混合的冰冷气味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祠堂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香火味。这味道让她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丝。她反手关上门,落了闩,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勾勒出室内各种仪器冷硬的轮廓。她走到靠窗的橡木大桌前,将手中那枚沉重的黄铜怀表轻轻放在冰凉的桌面上。怀表在月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那根凝固的秒针,像一个永不愈合的黑色伤口,死死钉在命运的刻度上。

苏清月静静地站在桌前,垂眸凝视着它。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绷紧,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冰封之下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暗流。父亲冰冷的宣判,祠堂牌位的威压,那尊深藏于父亲书房暗格、散发着邪异气息的狰狞雕像……还有这枚凝固的怀表,所有的一切都在她脑中翻腾、撞击,试图将她拖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在立领下微凉的金属处轻轻一勾。那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形解剖刀无声地滑入掌心。冰冷的刀柄紧贴着她温热的皮肤,那份属于钢铁的坚硬、锐利与纯粹,如同一股清冽的冰泉,瞬间浇熄了心头的烦恶与惊悸。

指尖拂过光滑冰冷的刀身,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冰冷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清晰地传递上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感。这柄刀,切割过无数亡者的皮肉,探寻过最隐秘的死亡真相。它是理性的延伸,是秩序的象征,是刺破一切虚妄与黑暗的利刃。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祠堂里那些腐朽牌位、父亲口中不容置疑的“命”、以及那尊散发着腥冷邪气的神像最有力的否定。

刀锋在月光下流转过一道极淡的寒芒,映亮了她眼底深处那点不肯熄灭的锐光。

她不会认命。

解剖刀不会骗人。真相不会骗人。

苏鸿远书房里的邪神像,凝固的怀表,还有那桩散发着交易恶臭的婚约……这一切之间,必然存在着一条肮脏的、扭曲的、需要用这柄刀去剖开的线索。她必须找到它。

就在这时——

“咣当!!!”

一声极其沉闷、却又异常清晰的巨响,猛地撕裂了苏府深夜的宁静!那声音并非来自府内,而是从围墙之外,从远处租界的方向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重物坠地的质感,隐隐还夹杂着一声短促到几乎被掐断的、属于女性的、惊恐到极致的抽气声。

紧接着,是几声被惊动的、零星的犬吠,在夜的深处响起,带着不安的躁动。

苏清月握着解剖刀的手指猛地一紧!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那间小小实验室的窗户,正对着租界的方向。远处,那片被霓虹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喧嚣天空一角,毫无征兆地,骤然腾起一小片刺目的红光!

那光芒极其短暂,如同黑夜中骤然爆开的猩红烟花,又像是地狱熔炉掀开了一角,瞬间照亮了附近几栋洋楼模糊的轮廓,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一点残影灼烧在视网膜上。

不是寻常的灯火。那红,带着一种不祥的、近乎血液凝固后的暗沉,妖异而刺眼。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硫磺与…某种蛋白质被高温瞬间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乘着夜风,丝丝缕缕地飘荡过来,穿透了窗户的缝隙,顽固地钻进苏清月的鼻腔。这气味陌生而恐怖,瞬间唤醒了她在医学院解剖室里最深层、最不愿触及的嗅觉记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苏清月的四肢百骸。

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窗棂,死死钉向那片红光刚刚爆开又迅速熄灭的夜空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急促地撞击着,与掌心解剖刀冰冷的触感形成鲜明的对比。

混乱的声响,不祥的红光,诡异的焦臭……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租界。

出事了。

一件绝非寻常,带着浓烈血腥与诡异气息的大事。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那枚静静躺在桌面上的黄铜怀表上。冰冷的表盘,凝固的秒针,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反射着幽幽的冷光,仿佛一个无声的嘲讽。

第一个牺牲者,已经出现。

苏清月的指尖用力,几乎要将掌中冰冷的刀柄嵌进骨血里。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抚上自己旗袍立领下光滑的颈项。那里,皮肤完好,脉搏在指尖下清晰地跳动。

她的婚期,就在七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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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她总在解剖对家
连载中盐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