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一片挤在前面,就像伤口处流出的脓,再怎么擦拭都如此犯恶心。
而马车离脓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阿维图斯问。
马车来到了城门口。
这像盐与铁熔炼而成的墙就在那里,抵挡狂风与侵袭。
一排排士兵列阵在前,面上都没有表情,连瞳孔都像鱼的眼珠般灰暗,好似没有**与生命的稻草人。
这道坚不可摧的墙上分为了三扇门,最左侧的为一道带刺的铁门,最右侧的是一道银色的门,正中间的最大、也最为壮丽,是一道纯金门。
“那是等待排队进入琼台皇城的人。”克莱尔道。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出去时的景象,是从那扇银门出去的。
他展示了父亲给的令牌,便安然无恙地走了。
那时候,他也看了一眼等待的人,那些灰扑扑的人。
其中有一名看上去很健康、美丽的少年,竟然也在人群中,那名少年还带了几名家仆。
现在过去这么久,那名让他难忘的少年大抵也进去了吧?
克莱尔既高兴,又失望。
“我们需要等待多久?”阿瑟玛问。
“我是厄默。”克莱尔不确定道,“应该很快就会放行。”
马车驱使到了最中间的那扇大门,前方也有几辆停靠着,但都不如阿维图斯的这般高大。
前方坐着的主人似乎有所察觉,帘子被风吹起了一角,又很快拉上,再也没有打开。
克莱尔的虚荣心被这些小举动灌满,他笑着、大大方方拉起了自己的帘子,却撞见了一名熟人。
那名少年竟然还在门外。
几月不见,那饱满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但仍有一双倔强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少年正站在没有尽头、如蚁般绵延的队伍里。
那样一副好面孔实在不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等等。”克莱尔道,他迅速包裹了一只熏鸡,“我去见一位熟人。”
克莱尔跳下了马车,直径寻到少年面前。这不是一段容易的冒险,他要迈过许多渴望、贪婪的流浪者,踏过铺满稻草的泥土地,才能到达目的地。
“你...你好。”克莱尔笑道,“你饿了吧?这个给你。”他递出食物。
分散在四周的等待者在暗中打量温热的美食,但没有行动,只是缩了缩自己的身子。
克莱尔不无自得,大抵是因为自己的威严吧?他想到。
少年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笑着接过,“你是从那辆马车下来的吧?那是我见过最华丽的马车。”
“我在几月前出城的时候见过你。”克莱尔道,“你还没有进去吗?”
少年冷笑道,“这可不好进,现在这些人还要搞身份审查,必须是信用良好的人类才准放行。除此以外,你还得给那些胃口大的首领一些好处,才有机会进去。”
克莱尔道,“你没有给吗?”
少年道,“给的钱越多,进去得越快。如果都按照这一规则行事,那到底是多少才够?”她叹道,“更可况,不少人奔波千里来到这里,早已耗尽了钱财。”她略带艳羡地望向那座矗立的城门,后面是无法望到的景象,“如果能够出身在里面,应该很幸福吧。”
克莱尔沉默地听着她的话,并没有那么幸福,但他若说出来,也非常不公平,于是他道,“我是克莱尔,你是?”
“洛克林。“少年笑道,她和那些流民不同。纵然落魄,依然不卑不亢,因为她相信自己能够进去。
克莱尔可以邀请洛克林同乘马车,但他没有这么做。
在送完食物后,他便回去了。
洛克林与自己带的家仆一起分享了那只鸡。
她心地善良,是个好人。
“她是谁?”阿维图斯问。
“洛克林。”克莱尔道。
“你可以带她上来,克莱尔。”阿维图斯道。“你对洛克林有好感。”
“不,阿维图斯,我不能,她或许会在那张面庞下突然刺出尖牙。”克莱尔道,“她或许不如表面那般和善。”
“克莱尔,你说过要让蠕虫也享福。”西恩道。
“不是现在,我、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克莱尔辩解道。
西恩撇了克莱尔一眼,闭上了双眸.
马车又向前了一段距离,就快轮到四人乘坐的马车了。
克莱尔紧张地坐着,“如果士兵发现你们不是人类,怎么办?”他搓着手。
而骚乱就在一瞬发生了,在又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城池后。
洛克林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石头,猛然砸向了一位士兵。
她举起手叫道,“我们需要公平!
“砸向那些阻挡我们的人!这些人将铁甲与利剑对向供养的子民!”
她又转身对众人道,“都举起你们的双手!如果不一起抗争,是无法成功的!这位女士,你快临盆了吧?你的孩子还能够坚持那么久吗?”她流下眼泪,指向那些不敢动的人,“一经离开便要重新排队,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要在外忍受饥寒交迫,你们的家人能撑到那时候吗?琼台以平等为纲要,为何不遵守?”
在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有士兵提着枪前来时,才站起了几位男男女女开始呐喊、声援洛克林。
克莱尔认出了那几人,是洛克林随身携带的家仆。
洛克林于是顺势喊道,“我们需要立刻进入琼台!”
这几位的声响终于发挥了效用,沉默的众人突然爆发了咆哮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够整齐但响亮地喊道,“我们需要立刻进入琼台!”
士兵们焦躁起来,那领头的正欲发号施令、暴乱即将发生之时,却停住了。
像是太阳的东升,若说太阳,其实是一头耀眼的金发,柔顺地随着风而舞动。
一名骑士缓缓走来,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就像用尽了一切月色而制成。
他的头发是金色的,却比白色更加纯洁。
那名骑士伸出了手,于是士兵们放下了武器。
“那是谁?”阿维图斯问。
“那是杜兰。”克莱尔的血滚烫起来,“杜兰·凡潭,琼台的骑士团长,琼台的太阳。”
“他、他是...”克莱尔难以言说,“我所梦想的一切,我曾经多么想与他融为一体,戴上那头盔,触摸那胸甲,他是琼台的梦。”
“旁边那位红头发的女性呢?”阿维图斯道。
那是比一切火焰都更加明亮的颜色,又比日落时的霞光更加寂寥。
“是恩德·略伯。”克莱尔道,他的声音仍在颤抖,“她是琼台的玫瑰。”
恩德·略伯就那样紧靠杜兰·凡潭而立,面上带着笑却又如此疏远,她的颜色是温暖的,眉目却是凌厉的,她的左手紧握着佩剑。
“怎么了?”杜兰问,他的声音介于粗犷与清丽之间,呈现中性化。
“我们已经在城门外等待了五个月。”洛克林道。
她说话虽带着口音但条理清晰,一五一十地将几月受到的不公正对待都说了出来,毫不惧怕。
洛克林道,“我们需要立刻进入,琼台不是一座自由、包容、平等的城池吗?难道这只是谎言?”
“凡潭大人,我们都遵循着规则进行。”一位男性士兵道,“这位平民只是、只是自觉不公而胡言乱语罢了。自我感觉,并不能作为证据。”
“你们在做什么?”杜兰厉声问道,“你的手脚不干净吗?”
不待那位士兵回答,杜兰的剑便划出一道伟大且果断的曲线,随之落地的是两只手和痛苦叫喊的士兵。
他挥舞着不再完整的手,露出两个光滑的切面,但士兵只是咬着牙,道,“对、对不起,凡潭大人。”
恩德·略伯微笑道,“你奉王的命令,却借此谋私,是在败坏王的信誉。团长大人只割下了你肮脏的双手,你该感谢他的慈悲。”
于是那士兵只好跪下来,不住地磕头,直到地面的血液已经汇聚成了一道小小的小河,杜兰才命令停下。
克莱尔望着,“多么、多么壮丽,多么雄伟的言行。”
在他眼中,他正看的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比神更高层面的一种精神实体。
“人人都是平等的。”杜兰将剑收回鞘中,以一种庄严的姿态道,“今日所有人都放行,不设检查。”
彻底的欢呼声像彩带一样炸开、飘扬,那些苦苦等待的人就像是生平第一次过生日般兴奋。
士兵的面庞变成灰青色,但无人敢违背杜兰的命令,于是只得牢牢抓住手中的剑、刀,像是护送十恶不赦的罪人般紧紧盯着那一行队伍。
那些疲惫、悲苦、饥肠辘辘的人们只是双手合十,流着眼泪对着杜兰的方向点头,没有人做出过激的行径,只是像没有喉咙的鱼一般游行,皈依的教徒们也不过如此。
沉默,这片天地仅有的是咳嗽声、哭泣声、膝盖跪下的声响。
当然,还有马车内火炉燃烧的声音。
中间大门的审查员只是挤出僵硬的笑容,招呼着豪华马车进入,一边鞠躬一边道,“对不起,各位老爷小姐们,让你们久等了,实在对不起!”就像一条被抓着身子甩动的鱼。
阿维图斯掀开了帘子的一角,默默欣赏这一情景,她的指尖摩挲了绣满金线的帘子几下,竟叹了几口气,“今日我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做了错事,阿瑟玛。”
阿瑟玛道,“你只是变成了这里的少数派,阿维图斯。”
西恩已经睡着了。
士兵的脸颊像是被晒伤般,一些人无法否认自己的尊严仍固执地抓着武器,一些人放下了,但也抿着唇,不去看那些平民,甚至缩了缩脚,避免染上那些卷起的灰尘、滴下的汗水。
“谢谢你。”洛克林在进入前喊道,她与家仆们紧紧相拥、密不可分,像在进行什么特殊活动似地走了进去。
杜兰微笑着点了点头,仪式性地招了招手,“这是一座平等之城。”骑士团长高声道,随后又引起了一阵情感丰富的欢呼。
站在他身侧的恩德·略伯道,“望恍会保佑你们。”
二人站在一起便宛若神祇。
“他就是太阳。”克莱尔痴痴地敬仰道。“凡潭家族的杜兰,多么好。”
“一场多么华丽的演出。”阿维图斯道,“由最好的演员参与。”
克莱尔同情地望着缓慢移动的人群,他此刻就像那些士兵一样,被一道道目光审查,心中被羞愧织成了茧子。他的心已经变成了泪水的池塘,一切愤怒都在此泯灭。
杜兰的行为映出了他的不堪,他此刻是多么想找到那名刺伤他的男孩,好好地给对方一个饱含人情味的拥抱,但自己已无法回去寻找他。
不是蠕虫,这些受难者不是蠕虫,因为这些人和克莱尔一样同等地站着,而不是在地底生活,双方都享受着光的照拂。
因为杜兰·凡潭的命令,马车也不必被探查,四人于是安然无恙地进入城中。
克莱尔在心中悄悄祷告,他信仰的不是望恍,而是高贵的太阳杜兰·凡潭。
All the King's Horses-Karmina
感觉写得不太好,但不想拖太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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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国王的军马、琼台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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