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到不了的彼岸

人在屋檐下,现在还手无缚鸡之力,我低头的时候格外真诚:“我很抱歉,但是我记得,庇尔波音特对特殊情况会采用特殊办法处理。”

我诚恳道:“在登记的时候我帮他填了,他身上有一种名叫魔阴身的病。”

“闲玉小姐,我并非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听过仙舟出了名的死亡病。”男人掐掉手里没吸完的烟,“赔偿账单之后会打到你账上。”

他瞥了我一眼:“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庇尔波音特,我给你的建议是,送大限已至的人入土为安。”

我只当听不懂他的话,继续道:“在整个银河,庇尔波音特也是医疗发达程度首屈一指的城市,我来带他治病。”

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忆者,回答的话居然是似是而非的问句:“是吗?”

手里的烟头被男人抛到垃圾桶里,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我出手时向来没轻没重,如果他死了,我会赔一片墓地。庇尔波音特的地价现在还飘在天上,墓地也是很贵的。”

我与忆者并肩,目送他加入狼藉的战场,才继续方才未完的谈话。

忆者的身形在我身旁生出明灭的波澜,最够指尖勾勒出一抹艳丽的红:“他记忆深处是一片红,许多人坠落死亡时流出的血汇聚在一起,成了一片遥望无际的海洋。”

“它的主人不擅长掩饰,所以我看到许多有趣的东西。”她指尖划动,漂亮的红色猝然消失不见,“行走在血海里的人没有哪一刻是迷茫的,他永远笃定脚下的方向,沉入血海,冲出血海。”

我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才会在她进门的时候表明失败报酬也照付的态度。

骄傲的人才会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粉身碎骨中开辟出那条自己想要走的路。

“忆者并非万能。”忆者抬眼扫过我,目光也跟着投向不远处,“至少这样的人,我无法按照你所委托的那样,将他过往所有记忆一起封存。”

我只能跟着叹气:“那是在对他而言最好的结果,只是现在看来,他并不喜欢。”

他将自己困守在往事里面,不太愿意忘掉致使自己被魔阴身纠缠的罪魁祸首。

尸山血海上开出美丽到糜烂的花,如果强行移植到新环境,大约会枯萎,或者不复往日的鲜亮。

忆者目光扫过来:“你对他很上心。”

我叹气:“人总是轻易就会被逆境中顽强挣扎的生命吸引目光。”

身边的忆者居然在这时候悄悄挪动脚步,离我稍微远了一点:“您开玩笑了。”

我抬脚超前,一步步艰难挪动到废墟里面,然后伸手落在刃鼻尖。

治安官先生还拎着他费力保下来的下属,还抽空瞥了我一眼:“之前说好的墓地我会如实赔偿。”

“不用。”我拒绝了他所谓要赔偿的墓地,指尖下原本的停滞的空气突然还是流通,那是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呼吸动静,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越来越剧烈,最后恢复如常人一般。

在他抓到手边的支离之后,下一刻重达千金的剑器就已经落在我颈旁。

他的手稳不住,于是锋利的剑刃很快在我颈上刻下一道血痕。

清醒过来的男人警告道:“我告诉过你,不要随意插手我的事情。”

我还听到没走远的治安官发出啧的声音,然后不算大的声音很快就落到我耳边:“精彩。”

把落在脑袋前面的支离剑稍微往前推,我提醒刃:“其实你没说过。”

远处的忆者身形已然消失在空气中,治安官们也一起离开废墟,我把手伸向躺在地上的刃,他没握住,是自己撑着从地上站起来的。

男人将那把拿不稳的支离剑抱在怀里:“我会离开庇尔波音特。”

把伸出那只手收回来放在颈间,抹去已经愈合皮肤上那道血迹,我也跟着朝废墟外面的方向去:“那提前说声再见?”

寡言的男人没有跟上来,因为我没有听到脚步声,半晌后刃的生意才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传过来:“多谢。”

“不用。”我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是你先帮的我。”

说是要分道扬镳,但我还要处理留在庇尔波音特的麻烦。

账上又流出一大笔钱,是赔给公司的,包括建筑损坏费用与受伤治安官的医疗费。

大约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公司这次至少没给我发那张禁止踏入的牌子。

繁华星系有繁华星系的好处,只要有渠道,在这里几乎能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也是得益于此,我才能在比预想中恢复的要快许多。

在无所事事的悠闲日子里,是公司拿着老厚一摞账单找到我。

“这是公司旗下无端受损的物品清单,闲玉小姐可以看一下。”战略投资部的业务员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笑,“上次你曾帮他,也就是这名叫做「刃」的男人支付过一笔赔偿费用,当然,如果你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也不会把账务强加到您头上,只会对他发出相应的悬赏。”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问她:“他是仙舟人,你们怎么不把账单寄给仙舟联盟?”

坐在对面的公司员工叹气:“请容我提醒您,这是仙舟联盟的通缉犯。”

所以就来找我要钱啊?我是什么显而易见的冤大头吗?

……我好像还真是。

最后我忍着牙酸不情愿的开口:“以后他造成的损毁直接从我账上划。”

“看来你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业务员小姐起身,“只要能把账平掉,那么就还是公司的朋友,欢迎他将来有机会再登临庇尔波音特。”

从那一摞账单上,甚至能清晰看出他离开庇尔波音特之后一路的行程。

其中大多是围绕着正在行进的几座仙舟,没有记录的时间大概就是在魔阴身的影响下不甚清醒,直到被击杀后再次醒来。

这是要跟仙舟上某些人不死不休的架势。

之后许多年,看着单子推断他的行为甚至成了我生活中乐趣的一种。

以至于在养好伤之后,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往原定的星域扫荡虫群,给阮梅弄材料的事情都被放在后面,就是为了去看看之前那朵漂亮的花现在是开成什么样子了。

应该是更好看了吧,呈现出鲜艳明媚的红色,像是随时要烂掉。

深秋的落雨带来一阵寒意,我从温暖如春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玫瑰,然后一路朝着糜烂香味最重的街巷里面去。

高墙下是颓然坐着咳嗽的男人,偏长的黑发遮住他大半张脸,然后垂落下来遮掩住他大半身形。但他手边是之前那把支离剑,与支离并排放着的,还有几把沾着血的长剑。

我抱着玫瑰弯下腰,从里面抽出来一枝,递给身形狼狈的男人:“真巧。”

“每次我遇见你,你的状态似乎都不怎么好。”

疲惫的人抬眼看见是我,重新合上眼,放任后背靠在墙上,没有接我手里漂亮的玫瑰,也没有吭声。

我将玫瑰的茎从花朵根部折断,然后将盛开的花别在他耳边。

“适可而止。”男人伸手将那朵花扫落,连伸手的动作都不利落,可见他如今正是精疲力竭的时候,刃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警告,“……你又是谁?”

我伸出那只手指尖微微蜷曲,片刻后收回来重新抱住怀里那一束玫瑰。

“他们说魔阴身会让人忘记生命中所有快乐的事情,只剩下那些无法转圜的遗憾与悔恨。”我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刃,“你只是忘记了自己认识我这件事而已。”

男人已经重新阖上眼:“那你是谁?”

“我叫闲玉。”我低头看怀里的玫瑰,热烈奔放的花朵还保持着盛开在最美丽的样子,伸手拂过那些花瓣,我从里面随意揪了一瓣下来,柔嫩的花瓣很快在指尖揉碎出红色的汁水,就沾在指腹上,“你曾经算是救过我,后来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同行过一段时间。”

他再开口时斩钉截铁:“撒谎。”

我重新蹲下,指尖敲打在不远处的支离剑身上:“支离剑的修复材料还是我帮忙一起找的,你忘了吗?”

见他拒不配合的态度,我只能叹气道:“那你还记得什么呢?仙舟?云上五骁?还是那些尚未付出代价的仇人?”

看他重新睁开眼,我才继续道:“跟我一起走怎么样?我是巡海游侠,是巡猎的令使,……我能帮你。”

上一场大雨分明还没过多久,乌云沉闷着没能散开,现在还越积越深,在一声雷鸣之后,雨珠紧接着就倾盆而下。

雨水打落在地面上,方才被扫落那朵玫瑰居然已经挣扎着抽长,眨眼就在泥泞的地上扎根。

我觉得自己的表演没有任何破绽,连情绪都相当到位,可惜刃丝毫不为所动。

还是说老实人身上有某种奇怪的雷达,用来抵御来自其他人的花言巧语。

倾落的大雨在两个人之间架出一道屏障,打湿的黑发沾在刃脸上,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于是我将怀里那束玫瑰朝前递到他身前:“这是给你的礼物。”

……任由鲜花凋零就太可惜了。

在我救助优先级里排在最前面的是孩子,其次则是对生命怀抱强烈渴望的人。

刃是求死之人,他本来是排不上我那绝对不短的救助名单上面的。

但是充满着矛盾的事物对人而言,总是有着奇怪的吸引力。

就像那朵扎根生长的玫瑰。

美丽的,热烈的,花瓣狰狞着开出艳丽的血色,像是随时可能碎掉,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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