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日朗,兵刃相撞的声音却坏了这样的好天气。
孜青苏弥送走严伏南之后也转身上了马,丝毫不惧向他射来的箭矢,驾马向前。
黑僧以他为首,跟在身后。
“咻~咻~咻~”
阿加纳和几个勇士逃过流星般的射杀,终于冲到前列,看到了孜青苏弥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他们个个都是草原上的神箭手,对着孜青苏弥头、身、马连射数箭。
却奇迹怪异的无一落在圣佛周围,他周围黑僧也不过轻飘飘拿着刀剑一挡,似乎对他们毫无杀伤力。
这康川天下也不尽是佛徒,比如眼前这群嗜血的勇士。
可在这地方久了,自然心里对圣佛有一层不可磨灭的敬畏感,加之早上的祈福和现在眼下的怪异情形,有些勇士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
“难不成他还真是天神选中的佛?老子十里开外可是能射中野猪鼻子的!”
“咱们这儿那个不是神箭手,阿加纳臂力还能射穿巨石呢!”
“不可能!老子就不信了!”
一旁的阿加纳眼眸中隐隐透着坚毅,他心中只认长生天,长生天从小就告诉他一件事,事在人为。
“孜青苏弥!”阿加纳再次拉满弓,放缓马速大喊一声,箭矢对准了圣佛。
此时勇士们的身后终是追来了那群黑衣大兵,前后压迫而来,阿加纳却一点不怕。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目标——杀了圣佛。
因为激动和兴奋,双眼布满血丝,发丝在风中飞扬,他也是二十四五的年纪,少年英气风发,目标只有一个,杀了圣佛,当大将军!
孜青苏弥见到如此气势的勇士,忽然停了马,昂首直直看向对方。
他一停,身后的黑衣大兵也跟着不动作,黑僧要自动围住圣佛,却被制止了。
此时他们之间还有一里地的距离,饶是这么远的距离,阿加纳还是察觉到了圣佛穿过野风直视而来傲然的眼神。
“如此目中无人,当什么佛祖!”阿加纳简直咬牙切齿道,他冷着脸,手臂蓄力,再将满弓拉至极限。
以他常年练出的准头,射程之内的目标,无人可及的臂力,这一箭足以让人一刹毙命!
可偏偏,孜青苏弥不动不躲,箭矢擦过他的颈间飞过,除了一点皮屑,连点毛都没伤到。
当然孜青苏弥没有毛,这箭风倒是凶猛,刮准了肩头的斗篷帽子,扬起来,在后背拍动了一下。
两侧黑僧虽说不动如风,却也被这厉害的准头吓得急急看向圣佛,确认无误后再不安定,一黑僧喊了声:“尔等狂徒,你们是杀不了圣佛的,赶快束手就擒饶你们一命!”
身后黑压压越来越多的黑衣大兵朝他们压了过来,已经形成包围之势。
态势已定,该是身后的邬利戈大将军也没能帮他们守住阵地。
短暂的沉静后,除了阿加纳,余下的几名勇士见状纷纷丢了手上的弓箭下马,对着圣佛单膝跪拜,行最高的尊礼。
阿加纳倔强的咬着唇,一瞬不瞬的盯着圣佛的眼,小声的说了句:“不可能!”
说完,他再次举起手中巨弓对准圣佛。
着实厉害的勇士,但也不能如此箭来箭往的耽误时间下去。
孜青苏弥抬手伸出两指,往前一挥,不知从哪儿射来一只穿云箭,射向阿加纳,与此同时阿加纳手上的箭矢也满弓射出。
这一回黑僧可不会再让圣佛冒险,身侧一人驾马上前半道以刀挡箭,驾马不停直接走到被射中左肩膀掉下马的阿加纳,举起大刀砍下人脑袋。
到死,阿加纳都无吭声。
黑僧附身捞着首级头发缠在手上,极快挂在侧面马鞍直直往更远处打的焦灼火热的地方跑去。
勇士们几乎在同时抬头看向孜青苏弥,他们不解,害怕,为什么圣佛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杀人?
孜青苏弥并不理会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只拉起缰绳,视线越过混乱的战场,一眼见到还在负隅顽抗的邬利戈。
邬利戈,西乙族部落中最强的勇士,战功无数。
在康川国地位响当当的高,兵权在握,这么十几年来算得上实打实的掌权人。
他从来对康川国国王骐达烈那个矮胖子打心眼里看不上,曾笑话国王这个虚名也是自己和姐姐大度,让给骐达烈坐着当箭靶子玩的。
狂傲,自负,暴虐,有他在康川国坐镇,原本是一尊威吓四方的金刚,便无人来犯。
而现在,骐达烈身披铠甲,骑在他的膘肥体壮的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重重围困的邬利戈,轻蔑的笑了一声。
“喂,别挣扎了,中原有句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投降了吧。”
邬利戈已然被刀剑架住了脖子,脖子上还系着一根套马杆,一动喉头就被紧紧勒一下。
可饶是这么个阶下囚,也全然没脱了那身傲气,因被从未看上眼的人吼这么一嘴,一下勃然大怒:
“放屁!小石墩子一时得意让你叫一回,想让老子投降,你跪下来先给老子把鞋底子舔干净了!”
从前的骐达烈不过就是个温和无害的形象,懦弱无能,除了必要节庆外交之外,他多数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国王行宫里拈花逗鸟。
每每看到邬利戈的时候,不想国君反像个臣子,事事商议,看人脸色。
他的那双眼睛从来都是躲闪害怕的。
而此时,眼神坚毅,神情悍厉,哪里还有一点唯唯诺诺的样子。
对邬利戈的羞辱不气不恼,虽说身体臃肿,坐在马上也直挺背脊,俨然一副上位者姿态。
“死到临头了,我也让你叫一会儿,”骐达烈大度,“最后有什么遗言让我传给你姐姐的,再给你个机会。”
“你敢杀我?杀了我,康川佛国也就是个脆皮烂铁,到时候国不将国,你这个无能国王别吓得屁滚尿流了!”
“邬利戈,你恐怕是忘了一件事。”骐达烈不疾不徐的开口道。
邬利戈瞪着他,以下往上的虚眯了下眼,不觉得这个矮胖子能翻出什么花来。
“草原最不缺的,就是勇士,也不缺脑子好的谋士。”骐达烈张开双臂看向这黑压压一片的大兵,“只要战功赫赫,他们当中谁不能替了你的地位?!”
“更何况!”骐达烈附身一笑,“阴华夫人可比你这个胞弟有城府,绝不会因为要替你报仇,不顾大局。”
邬利戈顿时整个人僵住了。
胜利才是冠冕,此时骐达烈只是这般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就一惊犹如泰山压顶,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但邬利戈哪里能忍受得了有人站在他头上!
凶恶的脸部横肉跟着抖了一抖,“狗娘养的孜青苏弥!原来你骐达烈是孜青苏弥的狗,老子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突然猛烈的反抗起来,刀剑在脖颈上生生割出无数道口子,一顿死力挣扎之后,还是被死死压着单膝跪在地上。
他被套马绳勒得双眼暴凸,额角青筋毕现,等他彻底不挣扎了,才有人放开了一丝力道给予喘息。
仰着头大口呼吸后,他静静往四周看了一圈——
此时这城郊的草皮上的血液已经被风吹散了腥气,远处负隅顽抗的亲兵勇士接二连三的败落,杀声渐消,徒留一地灰败。
从八岁开始在战马上过日子,走到现在万人之上的王中王,邬利戈太明白一着不慎的战败意味着什么。
想开口大骂的念头生生缓了下来,邬利戈摇晃着脑袋,像是要把脑中杂念甩开。
忽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他抬头望去,先是看到蒙面黑僧踏马而来的声音,接着目光往下放了放,看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不,那只是溅射一脸腥红的血,五官尚且分明,阿加纳那怔楞的双眼还直直往前看着。
他看着自己,抿着唇,咬紧牙关,势不认输。
好样的,不愧是他最喜欢的勇士。
他笑了,哈哈哈大笑起来,骐达烈闻声看向他,像看一条即将进屠宰场的猪一般看着。
随后孜青苏弥到了跟前,骐达烈才堪堪转过头来,朝圣佛行礼:“圣佛,就等你来处置了!”
孜青苏弥回礼,“此时并非一定要等我,王自行处置便可。”
“呸~!还在人前惺惺作态?”邬利戈刚停下的笑声又响起来,“哈哈哈,你们都看看,这就是你们虔诚跪拜的,以慈悲仁义彰显自己的圣佛,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哈哈哈~”
他这笑意带着森寒,惊走一群矮冬青上的麻雀。
孜青苏弥默默垂眸看了他一眼。
他今日还是布施节的隆重装扮,袈裟衣边都是百衲衣镶金边坐衬。
骑得是青骢马,比寻常战马还高出半个头,而身量原本高大的孜青苏弥就坐在上头,与邬利戈四目相对。
电闪雷鸣一般,两人眼里都有一股毫不遮掩的浓重杀气。
“动了我,就不怕金郦国和西乙族人立刻就会杀到康川国,将你们全都碎尸万段吗?”
邬利戈语气平淡,实则情绪已到了极限。
孜青苏弥皱了皱眉,觉得一个将死的大将军怎的如此聒噪。
不过,邬利戈对严伏南做的那些事,就像埋在自己胸膛的一根刺,原本不想跟他废话,但还是想要让这人更难受一点。
索性大发慈悲的开了口:“知道刺伤你的中原人是谁吗?”
邬利戈从喉咙里压出一句:“谁?”
“怪就怪你有眼无珠,连曾与你一起作战的严臻之子严伏南将军都认不得,邬利戈,你啊~”
孜青苏弥少有对人露出如此蔑视的神情和语气。
邬利戈回想起那个中原人的样子,和脑子里的严臻模样重合,果然有六分相似。
“妈了个巴子,遭到这小子手上,”邬利戈猛的抬头,“他又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孜青苏弥懒得多说:“原来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才是被放在康川国的傀儡吗?”
邬利戈那张因为激动而冒出油汗的肉脸上顿时一怔:“什,什么意思?”
看到了对方满脸疑惑和扭曲的表情,孜青苏弥心里头想象着若是严伏南看见是什么模样,定是高兴的拍腿大笑,还会指着对方说蠢货,想到这里,和尚脸上柔和下来。
还不等邬利戈刨根问底,孜青苏弥已经没心思与之周旋了。
转头朝骐达烈道:“余下的事,就交给王了,寺院还有事等我处理,今夜风雨变幻,王且辛苦了。”
骐达烈双手合十回礼,“明日又是艳阳天。”
目送圣佛离去,邬利戈在身后剧烈的嘶吼:“孜青苏弥!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我会是傀儡?”
骐达烈也不予回应,给旁人一个眼神,手势一动邬利戈套在脖子上的缰绳便急速拉扯人摔在地上,套马杆不知什么时候栓在了两匹大马身后,随着马匹一惊,立刻从两个方向跑开了去。
短促绝望而凄惨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一声,因着人首分离,极快的没了声音。
远远只见拖行出两条暗黑的痕迹在荒地上,那是败者的下场。
骐达烈捻了一把弯弯的山羊胡,嘱咐身后的近卫:“把库厄族那个寡妇和邬利戈的首级,连夜送到金郦国大皇子霍丹的帐子里,一刻不能耽搁。”
近卫俯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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