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施节后人群渐渐散去。
他们频频回头看向圣佛禅帐的方向,念念不忘今日这禁咒厅风雪的神奇一幕。
孜青苏弥一个人坐在莲花高坐之上,些微出神。
候在身边的小比丘谁都不敢上去打扰,他们时不时瞥向圣佛,眼神虔诚如见真佛。
而后突然有人未经通报掀开大帐,一身黑色袈裟蒙面凶恶的黑僧,步子极快的走到圣佛身边,探身在其耳边说了一句话。
孜青苏弥顿时侧头凝目,身上气息愈发凛冽下来:“备马!”
罗毗城城门对祝喜来说就像是走自家的门,说开就开,连个通秉拦路的都没有。
肃王已经厉害到连邬利戈的守备都渗透完整,罗毗城早就在人手心里攥着了?
严伏南驾马走到祝喜身边问:“这地方脆的跟豆腐似的,邬利戈那厮就没发现?”
祝喜不喜欢骑马,但要赶时间到边境,就不能享福坐马车。
他神情恹恹的瞥了眼严伏南:“我打的又不是肃王的旗号,当然不拦我了。”
不是肃王旗号,莫不是祝喜还能背靠谁的身份出这道城门?
“是圣佛,”祝喜身子残缺,骑马速度一块就钻心的疼,“孜青苏弥早给我了通城旗,没看到吗,最前头开路的小厮身后绑着雪域狮子旗呢。”
放眼望去,就看那小厮执旗位置低矮,自己又魂不守舍,所以没注意到。
所以和尚根本就没想过拦自己,甚至连通行方便都为他准备好了?
沉默下来,祝喜看他一眼,看透不说透,只淡淡一笑,跟着专心往前赶路。
草原地大,跑半个时辰还没出康川地界。
他们预想着今夜天黑就到国境内驿站休息一晚,明日便可到肃州,到时候该回军营点兵的回军营,该歇息的歇息。
等肃王节节败退到该驻守的位置,应该就会让自己率军南下,和凉州御史一块儿转头先杀了楚王一脉才对。
严伏南心里琢磨着肃王那边还留给自己多少兵马的事,人多有人多的打法,若是人少~
“有人追上来了~!”
突然一声,所有人立刻警醒起来,严伏南甚至还摸了把腰,抓紧了从祝喜身边禁卫身上顺走的剑。
没过一会儿,手上就松了劲,也不知脑子怎么一抽,调转马头跟着迎了上去。
祝喜见状挥手让人停下等着不去打扰,自己也好歇歇,免得到了肃州连路都走不了。
“和尚!”严伏南的神情看着不像是不高兴的。
还未走近,孜青苏弥就看到了向自己过来的人。
他还是那般潇洒恣意的样子,好像前不久两人对视上的那种尴尬只是自己多想罢了。
难不成,这人还是没心没肺,根本就没往那头想?
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的如此复杂难解,他此时宁可严伏南过来是带着怒意的,带着杀意和自己在战马上厮杀,也不要他是这样笑着过来的。
两人就坐在马上,孜青苏弥神情冷峻,和严伏南的笑脸形成反差。
“怎么了?”严伏南也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就又驾马往前一步,“哭丧个脸,我要走了你也不用老子欺负你的神情看我吧。”
孜青苏弥眼眸低垂下来,掩盖住自己心里的不甘和苦闷。
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递了过去,严伏南拿在手里,他认得,那夜刺客来的时候,从床榻柜子里放着的那把匕首。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当年柏将军在出雪域之后,送给我傍身的,”
果然匕首衬他,见他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孜青苏弥也跟着惬意。
一会儿,圣佛又低沉道,“除了匕首,还有个人,巴登!”
严伏南收了匕首在鹿皮靴里,抬头看去,和尚身后跟着的黑僧中出来一个个头最大的。
黑僧下马,站到了严伏南面前,他双手合十作揖当做敬意:“小严将军。”
“其实小时候咱们一起玩过,只是一直没有取开面罩,所以不曾与你真正相识,现在你这一去,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从此以后,他做你的影子,希望能护你周全。”
说完才真正抬眸与严伏南对视。
孜青苏弥那双深邃长挑的眼眸,原本就分外与众不同。
平常柔和起来甚有慈悲相,而现在看向自己,严伏南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深如静潭,仿佛含有许多讲说未说的话,都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严伏南心慌了,才刚知晓和尚对自己的心思,也大概确定或许他也同样怀着那种念想。
猛然见到这样一双眼眸,突然不知该怎样应对。
送刀又送人的,这是有多担心他。
都收了让他放心也好,免得日后有个意外,让人心头还多一层自责。
“既然~”他出声的时候不自觉哽了一下,不是哭腔,就是忐忑琢磨语言之时的中断。
“那先谢谢了。”他揉了揉鼻头,又变了个说法。
“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还是要道个别,”严伏南收起笑容,向他郑重的抱拳,“和尚,后会有期!”
语气平平,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在外人看来,那就是肝胆兄弟之间普通的分别。
“……后会,有期。”孜青苏弥双手拢在袈裟宽大的袖子里,话音却不稳。
严伏南装作看不见和尚的异常,回头看看祝喜一行人,遮掩霎时有些红痒的眼睛。
再回头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走了,小苏弥。”
调转缰绳,双脚一夹,扬起鞭子就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受了指令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孜青苏弥就看着那道背影离去,身体中的血液突然汹涌起来,在他胸膛横冲直撞,他突然一下行为失控的扬起鞭子追了上去。
黑僧巴登上马一路跟随上去。
严伏南没两步就跑到祝喜停留的位置,却察觉到孜青苏弥跟来了。
只见和尚跟近之后,陡身下马,朝他走了过来。
“和尚,怎么了?”严伏南皱着眉也跟着下来,搞不清楚和尚怎的如此黏糊。
这瞬间脑子里百转千回,恨不得想给人一个承诺,说自己能活着回来等自己衣锦还乡的来娶他。
还思索着什么,身体猛然被拥进了宽大的怀抱。
和尚身上淡淡的松脂香,混着烟火气的檀香又钻进严伏南鼻腔中,舒服的他能靠在人身上睡过去。
袈裟料子与众不同,粗布羊绒的细线编者金丝,又柔软又硬挺,这一个怀抱像是将他拥进了另一个世界。
安详,畅快,有种绮丽的快感牵扯全身经脉。
默然之间,严伏南抓着孜青苏弥的袈裟以回抱的姿态扯了扯,想清清嗓子说点什么。
却听到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和尚低醇的缓缓念出:“嗡玛尼贝美哄噻~”
刚下马的黑僧巴登刚好就看到这一幕,再是训练的不动声色,也被这一幕惊得一愣。
黑僧巴登迅速反应,对看向圣佛这边的黑僧打了个手势。
黑僧训练有素的齐齐低头,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
祝喜道站在那头看的津津有味,欣赏这一对分别时候的残酷美景,温柔的该当着李怀征那混蛋开个表率大会,让他知道别人的依依不舍可以是多温柔的。
想他一辈子也是学不会的,祝喜叹了口气,默默为自己的屁股默哀十秒。
严伏南大概知道这一抱是什么意思,只是他毫无准备,措手不及。
觉得浑身都跟散了劲儿一样,刚才还血气上涌,现在就浑身酥麻。
和尚念完经之后,悄然将他放开,两人眉眼之间很近,近的呼吸都能撞在一块儿。
和尚原本就长得极其俊俏,十分有攻击性,这么近的距离看着,那高挺的鼻梁能戳了自己。
就是这么一想,下一秒,孜青苏弥就用鼻尖撞了撞严伏南的鼻尖,温温润润好多个漪昵意思。
只一瞬的触碰,便放开了,仿佛只是不经意碰到而已。
严伏南心口像被羽毛刮过,痒的让他想要抓着人再抱一回。
可偏偏还想深情对望诉说衷肠的当下,孜青苏弥就彻底退开,与之深深看了一眼,便越过他,走到了祝喜公公面前。
就这个距离是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的。
严伏南红着耳尖低头踢了踢枯黄的草根,脑瓜还晕乎乎的。
因着刚刚做的一场法事,这初冬的午后还出了太阳,照在人身上暖呼呼的。
邬利戈带着骑手们藏身在远处半人高的矮冬青后面,拿着西洋镜远远的看着。
他是着实觉得有趣极了,也突然满脸横肉抖了一抖,也恨极了。
那中原人居然是圣佛的姘头。
啐了口痰在地上,右手腕拿西洋镜都阵阵发疼,索性扔给了阿加纳,说道:“杀!”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阿加纳身后的人全都弓起腰背,恨不得大吼一声,畅快将心中升腾的杀意喊出来。
阿加纳率先第一个冲锋,他刚在地平线上冒出个身影,左侧和身后也同时冒出一线潮水般的黑色的身影。
邬利戈顿时脸皮一抽,“他妈的从哪儿钻出来的蝼蚁,过来送死吗?”
乍一看像极了常年在阿若寺行踪不定的黑僧,可定睛一看,全都披着浓黑辫发,只是蒙面穿黑色锦衣,根本不是光头和尚。
“将军,看着有上千人,他们好像是冲我们来!怎么一点没发现?”邬利戈身边的人紧张的坐在马匹上来回查看。
邬利戈左手从腰间抽出大刀,握在手里高高竖起:“勇士们!我来开路让你们绕过去,谁能带着孜青苏弥和那个中原人的头颅见我,我邬利戈向长生天发誓,定会扶持他做这康川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吼声一出,所有人难掩兴奋的打着雀跃的口哨。
阿加纳眉头一横,盯住了远处的圣佛,甩着手上的缰绳直直往前冲去。
而邬利戈也跟着义无反顾奔向那黑色的洪流,他戎马一生,就算自己带的不过百人,那让他输的人也还没出生呢!
他想要的,从没人阻拦。
蹄声在空旷的草原上渐响,严伏南警觉地抬头看向战乱的方向。
离得太远,还分不清谁是谁。
而孜青苏弥已经回身过来,在严伏南耳边催促:“上马。”
严伏南没有犹疑,迅速上马。
祝喜一行也极快整队,将慢悠悠上马的公公层层保护起来。
一群远远奔袭而来的勇士身上的羊皮鞑穗,浪荡的昭示他们的官户身份。
“是邬利戈的人,他们还是要杀你。”严伏南担忧。
此时逼近的勇士们,手执大弓,个个将箭矢对准了两人的方向。
黑僧不用指令,自动形成防御人墙,一动不动仿若铁盾。
而下一秒并未有力的伤害穿来,只那些勇士不知怎的一个个摔下马儿,后背中箭倒地。
山坡下的黑影乌压压冲下来一大群,他们手里齐齐射出长箭,对准的是那群官户。
露了形势,严伏南随即露出笑来:“等我回来和尚,老子还没吃到你做的肉呢。”
孜青苏弥抬头仰望,看着他说:“别回头。”
严伏南郑重点点头,而后掉马转头,不顾身后战声阵阵,加快了往肃州飞奔的速度。
那里,也有他擎出战刀,南下杀敌的欢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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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擎战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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