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千秋寿宴结束后,秋猎开始。祁帝亲临平川猎场,百官扈从。
崇安王冷逸凡留于京中监国。
叶岚不喜人多,未随冷逸尘同去。
半个月后,八月十三,她收到了崇安王府的请帖。崇安王王妃程思锦恐她在京中孤单,邀她赴崇安王府晚宴,共度中秋佳节。
她想着八月十六是冷书屿生辰,冷逸尘早就准备了礼物,拜托她送过去,倒不如十五这日一并带过去。于是回帖,按时赴约。
八月十五这日,叶岚带着梧桐来到崇安王府。一进门便被程思锦拉着说话。
“怎么还带来这么多东西,是怕在我这府上吃不饱吗?”程思锦看着两个大箱子,打趣她。
叶岚被她逗笑了,解释道:“明日是屿儿生日,这些都是给他的礼物。”
程思锦一面命人将箱子抬进去,一面拉着她入府:“难为你还想着。屿儿进学去了,等他回来再谢过他婶婶。”
“怎么过节也不让孩子休息一日?”叶岚有些惊讶,她们夫妻对孩子也太严格了。
“夫子每日都有授课安排,一日不得耽误。”
“原来如此……”叶岚想到这皇室孙辈就这一个独苗,定是要好好栽培的。她又谢道:“多谢嫂嫂请我过来。”
“客气什么,你远嫁而来,身边无亲人,三弟又不在京中,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正好来给我做个伴,今日也只有我和屿儿在府中。”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正厅,程思锦命人上了花茶,招呼叶岚坐下。
叶岚饮了一口,香气浓郁,有些喝不惯。放下茶盏问道:“崇安王殿下不回来吗?”
程思锦也饮了一口花茶,十分满意这味道。接着解释:“他如今管着京城的防守。今日中秋,晚上有灯会,安防自然要紧些。他已安排人送咱们去灯会,等用完膳再去与他汇合。”
叶岚想或是因为她的原因,男女同席多有不便。想到他们一家因自己而不得团圆,心下愧疚又感激,赞叹道:“殿下安排的真是周全。”
程思锦倒是没想这么多,拉着叶岚看了一圈,问道:“妹妹穿的素雅,头饰怎么也这般简单?若外面再说三弟苛待你,我可要真信了。走,我去给妹妹装饰装饰。”说罢,拉着叶岚进了她的寝殿。
程思锦的梳妆台要比普通的梳妆台大了一倍,各式胭脂水粉、簪钗环佩,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叶岚虽贵为公主,却不喜在这些钗环上下功夫。这梳妆台着实是她吃了一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满满当当的梳妆台,怪不得嫂嫂的妆容画的这样好。”
她将叶岚按在梳妆台前,拿出几盒胭脂在叶岚的脸上比较。言语中带着些小骄傲,说道:“那是自然。每天画个漂亮的面妆,不是为取悦谁,是自己看着都高兴。我这最多的就是胭脂,这些是我刚换上来到了秋季胭脂。”
叶岚拿起一盒胭脂闻了闻,一股栀子的甜香涌入鼻息,熏的她有些作呕,于是便放下了。
程思锦见她不喜浓郁,便换了一盒清淡的给她:“试试这个。”
叶岚接过,闻着是淡淡茉莉香。她甚是喜欢:“这个好……胭脂还分季节吗?”
“当然,北方这天气,四季分明。有时干燥有时潮湿,有时炎热有时寒冷。当然不能总用一种胭脂香膏。这些胭脂可都是我自己做的。”程思锦说完,为她重新涂了胭脂和口脂,的确比之前靓丽了一些。
接着又去簪钗堆里扒拉:“我自小便喜欢这些。可惜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没人和我玩,我便自己学。说来好笑,我小时候还想过开个胭脂水粉铺面。”
“若是嫂嫂开了胭脂铺面,可真的要断了别人家的生计了。”叶岚边搭话边任由她装饰自己。
程思锦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了窗外的花草,似乎憧憬着未来:“或许以后我能开一家铺面。现在孩子大些,不缠人了,殿下自去忙他的,我这才便有时间做胭脂。”
“怪不得府里花草这么多。”叶岚这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崇安王府狭窄,原来是花木占了很大空间。
“都是殿下淘弄回来的,他知道我喜欢这些,但凡看见会开花的植物就弄回来。但他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花都能做胭脂。有些有用的、好看的就留下来了,有些不好的就丢掉了。我这府里日日打理这些花草就要很大一部分人手。”程思锦说着将两根银簪簪到了叶岚的发髻上。
她虽说的漫不经心,但叶岚看得出这一花一草皆是冷逸凡对她的心意。不由心生感慨:“殿下待嫂嫂真好。”
程思锦又拿出玉簪对比后,用玉簪换下了银簪:“还是玉簪最衬妹妹的气质……我们自幼相识,他待我如妹,我待他如兄。”
“青梅竹马,真好……”叶岚有些羡慕他们能在一起这么久。
程思锦却不这么认为:“好什么?我们太熟悉了,都知道彼此的性情,可谁也不会退让。大婚当夜便吵了一架。”
说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继而又说道:“你也真是心大,上次与你说的全然没听进去。你让三弟一个人去秋猎,那不是把肉往狼群里丢呀!”
叶岚沉吟了一下,嗫喏道:“他不会……”
她没有多说别的,于她而言,她与冷逸尘之情,端正庄严,是不可作为谈资与人言说的。
“你呀……他不会,保不准别人不想!”程思锦叹息着摇了摇头,随后又为她换了耳饰。
此时侍女来报:小殿下已归来,席面已备好,请二位王妃入席。
上次叶岚见冷书屿还是幼童的身段。这一年多未见,孩子已经长高了不少,个头已快赶上她了,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
席面很简单,却做的很精致。叶岚与程思锦商量着去哪里看灯最好,冷书屿则说要去买烟花放。程思锦却说他父亲早已为他备好,一会带着便是。
三人的晚膳和谐而喜庆。程思锦正笑着夹菜,却被突然起来的“咣当”一声响,惊掉了筷子。
抬头一看,只见门被打开,一个侍卫闯了进来。
那侍卫身负铠甲,衣袍上沾了鲜血,进来便拜倒:“叛军谋逆,请王妃带着小殿下尽快随属下躲避。”
程思锦听完脸色瞬变,陡然站起来,问道:“程骁,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众叛军隐匿在看灯的人群中,突然袭击了羽林卫,打开了城门。城门外杀进来了苑将军,高嚷着:崇安王谋反,吾等奉旨平叛。现在京中已乱成一团,请王妃速速与属下去避难。程骁语速很快,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叶岚听后,惊出一身冷汗来,怎么会这样?她看向程思锦。
程思锦咬着后槽牙、攥着拳头愤然道:“荒谬,这是诬陷。殿下在何处?带我去找他。”
程骁急切的恳求道:“城中已经乱了,死了不少百姓。请王妃速与属下离开。已有军队朝王府开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程思锦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叶岚说道:“妹妹,你带着屿儿跟程骁走,我去找殿下,我不相信他会谋反。程骁是我娘家人,信得过,快走!”
叶岚在军中见过兵荒马乱的样子,可如今自己也亲身经历了。一切没有征兆、一切猝不及防。她只觉浑身紧绷,不禁叫了声:“嫂嫂……”
冷书屿此时上前一步,说道:“母亲,我不走。我要和您一起去找父王。”
程思锦面色严峻的看着他,说道:“屿儿,听母亲的话,跟婶婶快走。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想办法去找你舅舅们。”
说罢又转向叶岚:“快走,屿儿就拜托公主了。若我们今日殒命,还请公主能日后为我夫妻二人证明清白。”说罢,便跪下对叶岚叩首。
叶岚忙扶起她,紧握着她的手,坚定的说道:“嫂嫂放心!”
叶岚带着梧桐,和冷书屿在程骁的带领下穿廊疾行。一路上都是准备逃跑的侍从、婢女。
异变突生,谁也没有来得急准备,大家匆匆忙忙的收拾包裹、惶惶张张的往外逃跑,谁也顾不得谁。
府中一片混乱,路旁那些辛苦寻来的花草被踩得稀烂。命都快保不住了,谁还会关心这些花草。
叶岚一行人来到后花园,进了一间偏房,房中堆满了杂物与工具。程骁与几名侍卫搬开墙角的麻袋,掀开地上的木板,一条密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两个侍卫先下去探路,等确定安全后,其他人再走。不多时,只听得地道中传来两声短促的哨声。
叶岚让冷书屿先行,冷书屿看着黑漆漆的洞口未动。他抬起头说道:“婶婶,我想去找父亲和母亲。”
叶岚安慰道:“孩子,听你母亲的话,咱们先走,会有人来救他们。”
程骁亦说道:“已经有死士冲出城去给小殿下的叔叔、舅舅报信,小殿下放心。”
冷书屿这才进了密道,密道不高也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
不能点火把,叶岚只能拉着侍卫的佩剑前行。在无尽的黑暗中,恐惧被无限放大。梧桐拉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梧桐冰冷的手在发抖。
她的心脏跳的厉害,一下一下似重拳出击,似乎要冲破这躯体的束缚。深吸一口气,满是霉味和泥土味。这条密道大概很多年没开启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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