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情深意难平

辞了太妃,叶皓便去看暖暖。

他未带侍从,独自一人来到偏殿,只见冰绡侍立门口,舒雁正开门出来,二人见了他,赶紧行礼。

他命二人起身:“这大白日的,怎么防守这么严?公主呢?”

舒雁小声道:“回陛下,公主刚睡下了,公主近来焦虑不安,定要冰绡守着才放心。”

“这才什么时辰,就睡觉了?”

“公主这些日子都休息不好,头痛难眠,昨晚又是一夜未睡。”

叶皓双眉不自觉地收紧:“叫医官来看过没有?”

“没有,公主不准,也没有喝药,说是怕麻烦,陛下去劝劝公主吧,您的话她还是听的。”舒雁正为此事担忧,这下可抓到了救星,便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来出来。

叶皓有些生气:“荒唐!怎么不早来报,她不吃药不看医官,你们就由着她来?”

舒雁和冰绡急忙跪下请罪。

此时屋里响起暖暖警惕的声音:“外面是谁?”

她并未睡实睡实,这些日子来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有时明明是醒着,但是她就是想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这段时间记忆一点点恢复,当她要回舒雁手中的锦囊后,便开始日日紧张,生怕这锦囊丢失或者被别人看到。她不知该如何处理这锦囊,便时刻带在身上,尽量缩小活动范围,最后干脆连寝殿都不出去,还要冰绡守在外面,对于周围未知的恐惧,让她选择了逃避。

听见外面的声音,她紧张地坐了起来,先检查了一下锦囊没有问题,才问问外面是谁。

叶皓闻声而入,见暖暖坐在床上,眼中满是担忧与戒备,他慢慢走近轻轻叫来一声:“暖暖……”

暖暖见是哥哥,心中松了口气,落下因紧张而微耸的肩头,想叫一声“四哥”,可张口却说是“陛下”,欲起身见礼。

叶皓将她按回床上,见她一脸憔悴、发髻松散,既心疼又责备地说道:“医官也不看,药也不喝,你要做什么?”

暖暖未语,只觉心中十分的委屈,眼睛一眨,泪水便流了出来。

叶皓方觉说话重了,将语气放缓一些,问道:“怎么总是闷在屋子里?”

暖暖抹掉眼泪,说道:“外面太吵了,我不喜欢。”

“可记起什么来了?”

暖暖起身坐到案几旁,倒了两杯水,说道:“能记一些来,但是很多事情很混乱,记不起什么先发生什么后发生的……那日的事我倒是记得,只是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荣妃到底谋划了什么?”

叶皓于她对面坐下:“父皇在前一日就驾崩,荣妃命人用冰将遗体保存起来,和你之前推测的一样,荣妃与杜家产生了分歧,她想用朝雨的孩子名正言顺地夺权。所以朝雨一有孕便被荣妃软禁起来,父皇病逝时,她还没有生产的迹象。荣妃真是狠心,硬是用药将胎儿催产下来。孩子很小,终是没有活下来,朝雨也因血崩而亡。”

一幕幕在暖暖的脑中闪现:小小的婴孩滚落在地上、叶朝雨被血浸透的襦裙、插入惠妃胸口的刀、七窍流血的荣妃,还有那如血的残阳……她有些惊恐,用双手抱着头喃喃地说道:“怎么会如此狠心……”

“杜卫欲反,荣妃一开始是支持的,后来朝雨有孕她便有了自己的想法,杜绍之和杜纯之兄弟二人也不齐心,杜绍之支持他姑姑,杜纯之支持他父亲杜卫。人心不齐,他们必败。之前杜家与白高人联手刺杀,也是互相利用,白高人想入侵中原,杜家想坐收渔利。”

“还有你母亲的事也查清楚了,当年她的确是死于胸痹,不过前一日荣妃也的确单独见了她,无人知道发生什么,那日的糕点是膳房新制的样式,各宫都有。那个叫彩萍的侍女是荣妃派人灭口,应是怕当年之事泄露。还有中官交代,荣妃本想在后苑谋害了你,但是关键时候父皇却将你叫去抄经,她这才没了下手的机会。”

荣妃、杜纯之、杜绍之、白高、中原、母亲、彩萍,这些人、这些话,暖暖有些能懂,有些又不懂,脑中一片混乱。

叶皓见她不适,不再说下去,只安慰道:“这些都过去了……现在能记起来就很好了,慢慢来。”之后他看看外面阳光正好,便提议:“出去走走?”

暖暖看着窗户上闪耀的碎光,已经好久没出去了,于是唤来舒雁为她梳妆。

叶皓自去殿外等候,良久,暖暖才出门,二人未乘肩舆一路步行。

跟随的中官们皆有诧异:陛下对这位公主未免太过宽容了。

梁宫的甬路深邃而漫长,一眼望不到头。

暖暖始终比叶皓慢一步,跟在他后面保持沉默。

终是叶皓先开口:“我一坐就是一天,好久没活动了……你也要多出来走走。”

“是。”

“你怎么会有遗诏?”

暖暖听完心中一惊,摸了摸袖中的锦囊还在,小心简短地回答:“回陛下,端午节前一天先帝突然让臣女写下的。”

叶皓突然站住,手一挥,一众中官纷纷退下,他眼里有些悲戚:“现在,连你也要这样对我吗?三哥每天都是‘陛下、陛下’,毕恭毕敬地叫着,再也听不到那些教导的话,再也不能与我开怀畅饮。三嫂见我也是立即跪拜,再也不会给跟我开玩笑,也不会给我留糖吃。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是我能交付后背之人,可现在我一回头,身后就是像是一片虚无。”

暖暖也意识到自己的戒备心太重了,解释道:“怎么会是虚无,整个朝臣和梁国都是你的后盾,先君臣而后兄妹,有外人在,我自然要对你恭敬些,要不那些宫人们又有说的了。”

叶皓叹了口气缓了缓情绪,说道:“是我欠考虑了,这宫中终究比不了外面半点自由。”

“既然选择了这个位置,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这便是你现在的自由。”暖暖说罢,看了他一眼,继续前行。

她眼神难以名状,晦涩而幽深,叶皓一时也看不出其中的意思,追上去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读了几日佛经,怎么就说话高深起来了?”

暖暖赶紧换了话题:“走了这么远,一会儿我是走不回去的。”

叶皓回头看了一眼:“这就算远了?还能看见临华殿的大门呢。”

二人并肩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金华殿。

金华殿主殿已经被改成了佛堂,暖暖感受着佛像下的安静庄严,不自觉地走了进去,礼佛后对叶皓说道:“我想搬到这里来。”

叶皓半开玩笑:“这里是佛堂……难道你想出家?”

“这里安静,还有经堂,我可以在这里好好想想我的以前。”

叶皓环视一周后说道:“这样吧,西偏殿单独围起来,你还住在哪里。”

“如此甚好,上柱香吧!”

叶皓转身看了看大殿,回过头来说道:“我没什么所求的,我所求的自己会办到。”

“祁国已经要求派使团来访问了,你想让他来吗?”他试探着问道。

“什么?你是在问我吗?让不让他们来不该是你和朝臣们商议吗?”

“哦……是……是,你还记得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原来?我不是叫暖暖吗?”

“我是说大名,姓名?”

暖暖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叶青吗?宗谱上是这样写的,你的旨意上也是这样写的。”

她带着疑惑地看向叶皓,不知他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叶皓心中一凉:她还是忘记了许多事情。

次日一早,淑贵妃便命人去上奏陛下,她欲携先帝诸位遗孀迁至京外行宫。

叶皓赶紧来到后宫,以六宫需太妃统领后宫、管理后宫事务为由再三挽留,她才留了下来。

一番商议后,她决定将其它妃嫔则迁居一处,衣食用度皆照旧例。

紧接着,她又对叶皓说了裁撤旧侍女,招募新侍女的想法,叶皓无一不允。

随后一切事宜按照淑太妃的意思,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对于周围的人,暖暖虽然知道她与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不能深追究,一但深追下去就是一片空白。就像夏萱,暖暖知道她是表姐,也觉得很亲近,但是记不起她们之间的过往。

这次后宫侍女更换之时,内务府给她安排了一个新侍女:文瑶。暖暖看她亦觉得眼熟,却叫不上名字来。

文瑶一见暖暖先拉着她的手哭道:“好妹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在内侍的斥责下,她才又规规矩矩地叩首道:“奴婢拜见公主殿下。”其实她的眼泪多一半是为自己而流。

说起来文瑶也算是“千古第一痴情者”,为了叶皓多年不嫁。叶皓登了皇位,按说她也该死心了,可偏偏逃不出一个“情”字。

宫中在民间选拔良家女充实内庭,文瑶连想都没想就报了名,文辉得知后打了她一巴掌,将她关进了祠堂罚跪,他则想方设法疏通关系,想取消文瑶的资格,可为时已晚,内庭征用的文书还是送到了文家。

文辉无可奈何、失望透顶,命家人不得再管文瑶之事。文辉之妻不敢忤逆丈夫,但是悄悄给文瑶塞了好些银两,文瑶入宫后暗中贿赂掌事嬷嬷,如愿被分到了太极殿当了奉茶侍女。

她当值的第一夜,特意画了姣好的妆容,只为能引起叶皓的注意,然而却未能如愿,直至三日后,她故意打翻了茶水,才引起了叶皓的注意。

叶皓欲将她送回文家,可她却哭诉已与家里闹翻,出宫去便是死路一条。

叶皓无奈,只得将她送到了暖暖这里。

文瑶的心事,除了哥嫂便只有暖暖知道,她见了暖暖觉得心中委屈能诉说一二,但未想到暖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怜暖暖一个病人,倒要反过来劝慰她,说自己只是一时记不清了,慢慢会想起来。

既然有旧,就不能将她当成普通的侍女,舒雁、画眉知道缘由,亦对她有几分恭敬,只有冰绡对她看不上眼,二人多次发生不愉快。

暖暖自然不管这些事情,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将锦囊藏起来,她在佛堂观察了好几日,发现佛像金身后正合适。

这日正午,她趁着侍女瞌睡之时,将锦囊用樟木盒子装了,悄悄藏到了佛像金身之后。

她心中愧疚不安,于佛向前叩首长跪,心中祈求佛祖原谅、祈求先帝原谅、祈求叶均原谅、祈求夏萱原谅……她要祈求得太多了……

祈求完毕,睁眼却见一双脚站在身侧,恐慌让她的身体狠狠颤抖一下,之后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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