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的指引,并未让万寂荒原变得仁慈。那微弱的温热感从怀中传来,如同风中残烛,却奇迹般地成为了谢岑识对抗内外侵蚀的锚点。
他不再完全沉浸于内心的混沌,大部分心神都用来感应那指引的方位,对抗着身体机能的持续衰退和怨气的蠢蠢欲动。他的步伐依旧踉跄,但每一次迈步,都带着一种朝着明确目标前进的、近乎本能的执着。
溥烬紧随其后,心中既怀着一丝被这奇迹点燃的希望,又充满了更深的忧虑。这指引来得太过突兀,在这片吞噬一切的绝地,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他不敢完全放松,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尽管这里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在朝着指引方向行进的第三天,他们开始看到一些不同于单调灰白沙砾的东西。
首先是一些散落的、巨大而扭曲的兽骨。这些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黑色,质地酥脆,仿佛被某种力量抽干了所有的精华,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它们以各种挣扎的姿态凝固在沙地中,无声地诉说着久远以前的痛苦与绝望。
接着,他们发现了一些残破的、非自然造物的遗迹。半截插入沙地的断剑,剑身锈蚀不堪,却隐约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早已变质的灵力残留。
几块刻有模糊符文的石板碎片,那符文的结构古老而怪异,与现今流传的玄门体系大相径庭。
甚至还有一座几乎被沙尘完全掩埋的、用某种黑色巨石垒成的方形基座,上面布满了风化严重的刻痕,似图似文,难以辨认。
“这里……曾经有过文明?或者……发生过大战?”溥烬蹲下身,仔细查看着那些遗迹,试图从老头子庞杂的记忆中找到线索,却一无所获。
万寂荒原在老头子的认知里,是比葬骨山更加古老、更加禁忌的空白。
谢岑识的目光扫过这些遗迹,眼神微微波动。这些残骸散发出的那种彻底的“死寂”与“被遗忘”的气息,隐隐与他体内的某些东西产生了共鸣。
不是怨气,而是一种更深的、关于“存在”与“消亡”的虚无感。他感到怀中的“同气连枝仪”似乎也轻微震颤了一下,那指引的温热感依旧稳定,仿佛在告诉他,这些不过是路途上的尘埃,并非他们的终点。
随着继续深入,环境的“死寂”开始呈现出另一种形态。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某种……凝固的“回响”
有时,他们会毫无征兆地听到一阵极其飘渺、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金铁交击之声,转瞬即逝。有时,会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伤或愤怒的情绪碎片掠过心头,引得谢岑识体内的怨气随之起伏。有时,脚下的沙地会突然变得冰冷刺骨,或者某一区域的空气会异常粘稠,仿佛凝固了某个绝望的瞬间。
这些都不是主动的攻击,更像是这片土地本身记录下的、久远岁月前的强烈情感与能量波动,在特定条件下,如同录音磁带般偶尔播放出残缺的片段。
在一次穿越一片布满龟裂痕迹的干涸“河床”时,这种回响达到了一个高峰。
无数纷乱、扭曲、充满痛苦与不甘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们的意识。溥烬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闪过无数模糊而恐怖的幻影,几乎要迷失其中。
谢岑识受到的冲击更大。那些外来的负面意念与他识海中本就混乱的碎片相互碰撞、交织,差点再次引动他的心魔。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眼中血光闪烁。但就在他即将失控的边缘,怀中的“同气连枝仪”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那稳定的温热感骤然加强,如同定海神针,强行在他混乱的识海中撑开一小片清明的区域,将那些外来的杂念在一定程度上隔绝开来。
同时,他紧守着一丝核心的意念——找到别亦难。
这执念如同最坚固的铠甲,保护着他最后的人性不被彻底同化。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一把抓住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溥烬,低吼道:“凝神!都是……过去的影子!”
溥烬被他这一吼震得心神稍定,连忙依言固守灵台,艰难地抵抗着这片土地残留的集体怨念。
当他们终于踉跄着穿过那片诡异的河床区域后,两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是……”溥烬心有余悸。
“残响……执念不散……”谢岑识喘息着回答,眼神却更加深邃。他隐隐感觉到,这片荒原的“死寂”,并非单纯的虚无,而是承载了太多沉重到连时间都无法完全磨灭的“存在”的痕迹。这让他对“同气连枝仪”的指引,产生了一丝更复杂的猜想。
或许是因为他们在这片死寂中移动,如同平静水面投入的石子。或许是因为谢岑识体内那与众不同的怨气波动。又或许是因为“同气连枝仪”散发出的、与这片荒原格格不入的微弱生机……他们开始不再“孤单”
一些模糊的、半透明的、由纯粹执念和残余能量构成的影子,开始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边缘。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摇曳的鬼火,又像扭曲的烟雾,远远地跟随着,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无声地“注视”着。
这些“荒原游魂”似乎对谢岑识格外“感兴趣”。它们能感受到他体内那种与这片土地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更加“活跃”的黑暗力量。那是一种让它们既渴望又畏惧的气息。
在他们停下来短暂休息时,一个胆子稍大的游魂悄无声息地飘近,试图触碰谢岑识。
那影子伸出的“手”在即将接触到谢岑识身体的瞬间,他怀中仪器猛地一烫。同时,谢岑识体内那被压制的怨气似乎受到了挑衅,自主地逸散出一丝冰冷暴戾的气息。
“嘶——”那游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如同被灼伤般猛地缩回,瞬间消散在远处,再也不敢靠近。
谢岑识看着那游魂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这些游魂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被本能驱使的、无意识的聚集。它们似乎将他视为了某种……同类?或者,是某种能够吸引它们的东西?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不安。如果连这些荒原中最底层的存在都被他吸引,那么,在这片土地的更深处,是否还沉睡着更加危险、对他(或者说对他体内的东西)更感兴趣的“东西”?
在经历了遗迹、残响、游魂的接连洗礼后,那“心灯”的指引,终于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截然不同的地方。
前方,灰白的沙砾地带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被陨星撞击形成的环形山坳。
山坳的边缘陡峭,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琉璃质光泽。
而“同气连枝仪”指针所指的方向,笔直地指向那环形山坳的中心。怀中的温热感,在这里达到了离开葬骨山后的最强烈程度,甚至微微有些发烫。
谢岑识站在环形山的边缘,向下望去。山坳内部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扭曲光线的雾气,看不清具体情形。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下方传来一股极其复杂的气息——有与仪器同源的、微弱却熟悉的平和灵力。有与荒原同质的、浓郁的死寂。还有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源自世界本初的混乱与虚无。
别亦难,会在下面吗?这环形山坳,是希望的终点,还是另一个更加可怕的陷阱的开端?
谢岑识没有丝毫犹豫。他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溥烬,声音沙哑却坚定
“下去。”
无论下方是什么,他都非去不可。这不仅仅是为了寻找别亦难,也是为了直面他自身命运的终局。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残破的身躯,开始沿着陡峭的内壁,向下攀爬。
溥烬紧随其后,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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