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梓阁后院。
一块青石桌,一盏白玉杯,一个黄花梨摇椅,摇椅上躺着一个身穿月色绸缎淡青色纱衣,闭目悠闲晃悠的女子,院墙边竹林尽染,一根根挺拔耸立,坚韧高洁,竹色漫天,春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古朴而厚重,余音绕梁,空幽回荡,沁人心脾。
后面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层层叠叠,青砖朱墙,如人间仙境。
只见女子一摇一摆,闭目修神,悠然自得,纱衣吹起,朦胧雅致,譬如九天玄女临世。
倏然,一袭松绿莽莽撞撞冲了进来,声音如翠鸟,活泼灵动,美妙陶醉,“阿姐,梧桐县七梓阁掌柜的非要来见你,我拦都拦不住”
松绿男袍,举手投足皆是男儿本色,风风火火,直来直去,无拘无束。
只见摇晃的摇椅停住,青色纱衣微动,沉闭的眼眸睁开,那是一双清澈,苍天悯人,悲悯众生,心怀天下的眼眸,再看,又带着些古朴,沉寂,好似已经活了上千年,眸底饱含淡淡的忧伤,那是不可磨灭的心伤。
缓缓坐起,一举一动,颇有仙人之姿,不紧不慢拿起,青石上暇白的玉杯,那是清香的西湖龙井,醇正爽口,味甘鲜美。
松绿华服,手持靛蓝色长剑,英姿飒爽,颇有将士之风,乃梧凤也,身后跟着的是,梧桐县七梓阁的掌柜。
一身灰色绫罗绸缎,十年余的打理,七梓阁上上下下,无一不敬,梧桐县无人不知,士族权贵,就连梧桐知县大人,都亲临拜访的,七梓阁掌柜。
此时,毫不犹豫把前摆一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刚何况是人敬三分的七梓阁掌柜,竟然没有一丝犹豫,膝如草芥一样,“梧桐县掌柜,拜见东阁楼主”
七梓阁分散在整个东州,南边的南钰国是南阁楼主姬玉珩,西边的帝辛国是西阁楼主木笙笙,天盛国是北阁楼主路有尽,这东阁楼主江无涯则是巡视各方分阁账目,收集各方秘辛,虽然都是楼主,但东阁楼主行巡查之责,地位略高于其他楼主。
手指洁白如玉,轻轻放下玉盏,身形虽未动丝毫,眉头微动“起来回话”
只见掌柜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谨小慎微道,“谢楼主,不知江楼主此次来梧桐县有何要事”。
说来这东阁楼主好似与我北阁楼主有仇,据说北阁楼主路有尽这名字就是对着东阁楼主江无涯起的,一个有尽,一个无涯,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死对头。
听说东阁楼主武功虽高,但杀人从来不用动手,就已经死于非命,想不到竟是一个妙龄女子,天颜惊人,不甚真实。
白衣卿道:“我寻一些东西,要在天盛呆一段时间”
掌柜疑惑道:“不知楼主要寻何物,我等也可以帮着楼主一起寻找”
白衣卿眸色渐深,思绪似是不知飘到何处“寻一些千年前的书札”
掌柜虽然不知道楼主为何要寻千年前的籍作,但这丝毫不影响掌柜效忠楼主之心“是,属下必定竭尽全力”
白衣卿似是从虚无中回神,朝掌柜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梧凤一个跨步坐在石凳上,姿态随意,拿起白衣卿喝剩的茶水,直接灌入喉咙,毫无贵公子气势,“阿姐,这掌柜忠心可嘉”
白衣卿躺在摇椅上,轻声附和“是”
梧凤在自己松绿衣兜里,左掏掏,右掏掏,终于掏出一本陈旧古朴的书籍,扔给白衣卿,“给,阿姐,这是那个叫什么,白吃,白喝,还是白干的,给我的,说是找着你要的东西了”
“那是我的侍女,白花,这么久还没记住”白衣卿念叨。
梧凤一脸无所谓,只是觉得这名字,起的着实怪,听起来也怪怪的,“白花,这次我肯定记住了”
白衣卿看着这本泛黄的书籍,有一股清香飘过,不知是古籍自带的纸香,还是写书之人的香气,这本书叫朱颜策。眸光幽深,地宫的主人到底是谁,画上的女子又是谁,为何与我长的一模一样,为何我额间出生便有的法印没有了,为什么指引我来到这里,“天命再起,东诸子生”东边天盛国,我已经在此地,到底让我找什么人。
白衣卿神色淡淡,坐在摇椅上晃悠,“梧凤,你相信天命吗”
梧凤百无聊赖,神色悠然,“天命,应该要信吧,毕竟那可是天道,天命所归,注定了每个人是生是死,是富是贵,是贫是贱”
白衣卿不以为然,似乎有一股肃杀之气“我不信天命”
梧凤把玩着手里的玉杯,“天命,信不信由己,但最终都殊途同归,这便是天道,但我希望上天能听到我的祈求,期盼爹爹他们平安”
白衣卿眸光决绝,扬起嘴角,冷笑“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天命,我只知道,我的命谁也不能改写,什么天道,我只知道,我的路谁也不能阻挡,天命之子,你到底是谁?”
温软如玉一样的指尖翻着这本陈朴的古籍。
我的姓名里有个姝,便叫你朱颜策,今日终于摆脱宫里的嬷嬷们了,今日,艳阳高照,白云浮天,是个出访的好日子,走到帝京最繁华的地方,原来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玉山雅集,在玉山阁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聚集整个国都的文人雅士,他们吟诗作赋,把酒言欢,看着百姓们安居乐业,闲情逸致,这便是我在这个位子,最开心之时,忽然,一个身穿墨白相间衣衫,手持扇柄,眉目间豁达恣意,行云流水般侠意姿态的男子正与一儒生争辩,他说道,一杯酒怎够,来拿一坛来,我输得心服口服,君子当以说到做到,当即豪气英天,灌完一坛酒,潇洒走出玉山阁。不知怎得,总在我心底挥之不去。
梧桐县一处地牢。
地牢里漆黑,不见一丝日照,忽然一抹油光泛亮,越来越近,越来越亮,隐约看见地上杂草纷纷杂杂散在地上,墙面上布满了刀痕棍迹,血迹斑斑,满目疮痍,走近,有一男子蓬头垢面,浑身却无伤痕,只是手脚被带上了镣铐。
手拿油灯,一身墨蓝服饰,腰间挎着长剑,神情极厉,“抬起头来,主子要问你话”
男子浑浑噩噩的睁开双眼,满脸轻笑,无所畏惧,似无生还之意。
身穿绾色衣袍,一步一步的步伐犹如一个一个血印,一个一个生死之境,这一路仿佛过尽千帆,用尽全力,仿佛终其了全部,才走到今天。周身气息冷骤如冰寒之地,眸光厉深,犹如火山待发,冷峻的面庞棱角如刀削锋利,冷白色的面容在漆黑的地牢里如同阎王在世。
煞白的手伸向软泥一样的男子,狠狠的捏住他的下巴,强硬的抬起,抬起饱含仇恨的眸,射向他,“告诉我,那天在宫里你究竟看到了谁,是谁下的毒”
男子居然似笑非笑,身处绝境,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大人,我求您做的事,您做了吗”
侍卫沉柒猛地抽出长剑横在男子的脖颈处,愤怒道“放肆,主子是你能使唤的”
尹辞轻蔑一笑,如同幽冥之主,恐怖如斯,让人不寒而栗,朝沉柒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放下。
沉柒这才作罢,缓缓放下刀剑,但神情依旧警惕不肯放过这男子。
只见尹辞收回笑意,眸色变冷,突然掐着男子的脖子,强迫他到眼前,“史赛,我一直没有对你用刑,你不会是以为我是个良善之人,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生时时时崩溃,死时刻刻后悔”
史赛霎时面色苍白,瞳孔放大,净是恐惧,求饶道,“大人,我错了,您看,您好不容易才把我从刺客手里救下来,杀了我岂不是做了亏本买卖”
尹辞露出满意的神情,放开掐着脖子的手,把手伸向沉柒,沉柒瞬间明白,立刻从衣兜里掏出一方手帕,递到尹辞手上,动作熟练如同用膳喝水一样平常。
尹辞慢条斯理的用手帕,一根一根的仔细擦拭着根骨分明的手指,仿佛沾染了什么肮脏之物,十分嫌弃,擦完随手丢弃在桌子上,那手帕十分精致昂贵,与那桌子相比简直如云泥之别。
“说吧!那日你在宫看见了谁,是谁下的毒”
时日久远,史赛回想了片刻,“那日我值守宫门时,看见一个婢女鬼鬼祟祟的溜进后厨,发现她在娘娘的膳食里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偷偷溜走了,当时没有其他守卫,只有我一人,就不便去追,便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后来娘娘薨逝,我才发觉不对劲,我想了再想,深觉这背后之人不简单,不知还有怎样巨大的阴谋,我怕被人杀人灭口,于是就逃出宫门,十几年了,我改头换面,我以为我保住了性命,怎知被人追杀,后来被您所救”
尹辞思索间,眼眸晦暗不明,时浅时深,侧脸如冰峰,高寒耸立于云端,偏偏那日守卫如此松散,越是巧合,就越说明其中必有阴谋,是谁这么大的野心,谋害一宫之主,其谋划必是深远,不仅仅是谋求一时之宠,更可能是求得高位荣华,载入史册,永居庙堂,是谁,是宠冠六宫的姚贵妃,还是如今一步登天的齐皇后,“那日为何就你一个守卫”。
史赛想了又想,年深日久,当日种种,脑海已经不慎清晰,咯噔一下,想起,“那日宫中有刺客潜入皇宫,所有的守卫几乎都去搜寻刺客了,那日混乱不堪,最后也没能捉住刺客”
尹辞脸上绽放极尽妖治诡异的邪笑,浑身雪寒,鬼魅阴森,如同从幽冥之域而来,这是趁乱有了可乘之机,还是声东击西,图谋不轨,不论他们是哪一种,如今我蛰伏归来,他们都要给我娘陪葬,我会把他们对我娘做过的,十倍百倍奉还,我经历过的,惨无人道的噩梦,我会让你们也尝尝,身处人间炼狱是什么感受,我会把我失去都拿回来,那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不是喜欢荣华富贵,滔天权势,我就把你们一个个拉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那个婢女是谁”
那日情形历历在目,史赛仍然记得,“我还记得,那日谨成王妃进宫向娘娘请安,是谨成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名叫如春,都牵扯到王妃了,娘娘薨逝一事可见不一般”史赛想到仍觉浑身战栗,害怕的手抖。
尹辞面布悲凉,凄楚,恍如梦境,原来皇叔也参与了,笑声一阵一阵,尹辞再一次感受到无助与凄凉,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果然,真心是这世间最不值得信任的。
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史赛忽然叫住尹辞,“大人,我求您的事办好了吗?”
尹辞恍然,“史家老夫人死亡案,史秋生秋后斩立决”
眸色渐渐清明,隐晦如深,“你为什么这么做,害死史夫人,痛快了吗?”
史赛轻轻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双眸充满恨意,面色狰狞,“痛快,只觉不能更痛快”
尹辞走出地牢,日照驱散阴冷,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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