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时间一晃就步入了夏季,又是多雨的时节。
范闲坐在檐下,瞧着澹州的雨,就是要比京都的温柔好看一些。
算算时间,他自离开京都也有小一年了。从李承乾来过之后,小院里可谓是实实在在的安生了这些日子,闲适得好似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澹州一样。
小药童仍旧每日亲自给他送药,这药如今是没有必要再熬第二碗了。
京都回来的太医自然不是孤身一人,身边还带了个小太监服侍。不过人刚到澹州第二天,就被荆统领和高达捆起来扔进柴房,如今也没能踏出来一步。
捆人的时候,那小太监就笑眯眯的站在范闲身前,声音尖细,柔声道:“回大人话,奴才姓陈,洪竹公公让奴才一切听大人安排。”
于是,再之后寄望京都的密折,便都是这位小太监代笔了。
上一封密折寄走不到五日,一队禁军闯入了平静的澹州城。
——陛下下旨,诏罪臣范闲入宫见驾。
这时间刚好,狗皇帝是该发现了。
范闲拒绝王启年等人跟着他一起回京都,安抚好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悠悠然地被抬上了马车。
上马车前,他看了眼湘州的方向。李承乾在那边沸沸扬扬得闹了这么久,也该动点真格的了。
范闲叹了口气,可别让他在京都等的太久了。
“等等我等等我!”撩开帘子,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是范思辙,金项圈都歪了,扶着马车呼呼喘气,“等,等等我哥,让我上去。”
禁军停下来,让范思辙上了车。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自己去?”
范思辙抱着水壶先给自己灌了几大口水,才慢慢喘过来气,“老王他们不能跟着,我能啊!”
范闲瞪他:“你别闹,赶紧回去!”
“你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道变通呢?”范思辙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我是什么人?我是替陛下还库债的人。而且我还没练过武,我还是奶奶的亲孙子。于公,我这是去跟皇帝交差,于私,我作为你不会武功的弟弟跟你进宫去照顾你,这不天经地义吗?那我这么废,咱们那陛下总不能还担心我什么时候给他一刀吧?”
说到这儿,范思辙顿了一下:“哎对,我差点忘了。”他反手从腰后掏出来一把小匕首,掀开车帘子递出去,“嘿嘿,这位大人,方才着急给忘了,现在我主动上交,见谅啊!”
领队的拿着匕首,一脸复杂。
范思辙摊开手,保证道:“放心,就这一把,绝对没有了!这不之前总有人来刺杀我哥,我以防万一的。”
帘子被重新放下,车队又缓缓启程。
范闲无奈道:“你不该来。”
“我该来。”
“我这次进宫肯定是九死一生,你留在澹州还有奶奶护着,在京都你怎么办?我现在连爹和姨娘都护不住,还有谁能保护你!”
范思辙见他哥气的脸都白了,赶紧倒水帮人顺气,“别气别气!哥,就你这身子骨,先照顾好你自己吧,我不用你照顾。”
“你!”
“哥你信我!”范思辙拽着他哥袖子,“我真的长大了,我不是以前那个只用你们保护的范思辙了。一年前你出事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急匆匆赶回来也只能干看着。我知道,我现在可能也什么忙都帮不上,但至少皇帝不会杀我,我能照顾你!你刚养好的身子……”
一股浓重的无力感袭来,范闲的声音很轻:“但你可能会死啊……”
范思辙一笑,“嗐,死不死的……到时候再说吧。库债还没还完呢,就算真要杀我,也得等两年吧。”
范闲无奈闭上眼,“算了,只要哥还活着,肯定不会让你死我前头。”
京都还是如他走的那天一样,阴沉沉的。马车没去范府,一路直接进了宫。
宫门前盘查时,范闲原本要下车,被前来领路的洪竹止住了。
“陛下口谕,范公子可乘车入宫。”
范闲一撩帘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洪竹。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恭顺,低眉顺眼,声音不卑不亢,看起来永远只忠心陛下一人。
范闲轻笑两声,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洪公公,陛下派来澹州的太医受我牵连,被来杀我的刺客误伤而亡,陛下可有说些什么?”
“劳范公子费心,随行前去的内侍已向陛下回禀过此事,此乃无妄之灾,那二人已领罚了。”
有洪竹这只老狐狸盯着,那小药童和小太监应当是没什么大事。
范闲撂开帘子,坐着马车进了宫门。
长阶前,早有内侍抬了轿子等候,将人直接送去广信宫。
一如当年他在这里养伤暂住时一样,广信宫内几乎没有什么变动。
范闲和范思辙在这里等到晚上,才接到老皇帝的传召。不过老皇帝只让范闲一个人进了殿内,就连侯公公和洪竹都没能近身侍候。
范闲是坐着轮椅来的,这东西可真是装病利器,一路回来,没有一个禁军对他被废了一事表示怀疑。
箭矢声破空而来,从范闲耳边擦过,打在身后的铜甲上,最后掉落下来。
范闲侧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那支箭,不由得轻笑一声。
“你在笑什么?”
范闲不跪拜,不行礼,坐着答道:“陛下准头不错。”
庆帝从屏风后走出,手拎一把弓,仍旧是衣衫不整。“你是在笑朕,如今已射不穿这铜甲了。”
“陛下说了算。”
庆帝随手将弓扔在一边,扶着腰带,踱步至范闲身前。
他手抚上范闲的轮椅,道:“当初,朕总是这个角度看着陈萍萍。”范闲不搭话,庆帝也不介意,他又道:“范闲,你这轮椅里,是不是也藏了东西?”
范闲叹口气,施施然起身,“陛下若不放心,我不坐了便是。”
他站起来,庆帝也跟着他直起身,不错眼地打量着他。
“瘦了。”
“已经养回来不少了。”
“嗯,姆妈是会照顾人。”
“老人疼孙儿。”
庆帝疑惑道:“这是说朕照顾不好人?”
范闲点头:“奶奶确实说过。”
“哈哈哈哈哈哈!”庆帝抚掌大笑,在这空荡的寝殿里,突兀又刺耳。
他笑过,闲庭信步走到范闲面前不足一步的位置站住,距离如此之近,倏得变了脸色,“那对于朕的真气,你想怎么解释?”
范闲看着他的眼睛,好奇道:“陛下这是恢复到九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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