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是我哥

范思辙是在北齐听说范闲辞官的事的。

——“听说了么?庆国那个小范诗仙范闲,辞官躲起来了!”

——“辞官归辞官,躲起来是为什么啊?”

——“据说啊,那个范闲替弑君的那个监察院院长求情,被庆国皇帝重罚。可能是怕连累别人吧,才辞官躲起来了。”

——“啧啧啧,你说这人,有什么想不开的替弑君的人求情,这不自己找死么……”

——“据说啊,好像是快死了……”

“放屁!”范思辙反手砸了杯子,“谁谁谁?谁在这儿瞎放屁?”

手下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刚刚回话的人小声道:“外面确实是这么传的……”

范思辙指着他气道:“他们放屁你也不长脑子是吧?范闲那是什么人?啊?你自己说不出来不觉得可笑吗?真是……依我看,就是闲的了,不编排点别人不痛快。”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还想说什么一气儿说完!”

“少爷,咱们确实有段时间没收到京都那边的消息了。”

范思辙一愣——他到北齐做生意,家中向来是一月一来信,风雨无阻从来不会晚。即使范闲和父亲一时忙于公务,那也定会有娘的来信。算算时间,这个月的信已是晚了七日。

思索片刻,范思辙转眼瞧见他放在桌案上的钱盒子,里头都是他给范闲留着的分红。

“收拾东西,备车,回京。”

——

北齐到京都一路颠簸,范思辙整日缩在马车上对账本,越对越觉得自己是不是大惊小怪了。

他正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就折腾这一趟,手下便送来范府的信。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肯定是家里都忙这信才晚了,这折腾个来回够我赚多少银子了。”

这手下就在马车旁垂首等着东家看信,大气都不敢喘。

少顷,头上传来声音道:“快……快快!转道,去儋州。”

——

说起来,老太太是范思辙的亲奶奶,可范思辙却没见过她。此次初到儋州,见的第一面就是在范闲院子外头。

老太太白发一丝不苟的盘着,手握一根鸠杖,眼神扫过来时范思辙当即就是腿一软。他觉得这不像是奶奶,倒像是位祖宗。

“奶奶,别吓他了,他胆小。”

老太太上下打量范思辙一遍,只道“进去吧”,便带着人走了。

范思辙擦擦汗,看着人走远了才敢窜进院子里。

他进来张嘴就要喊范闲,却在看到范闲的时候兀得出不来声——这不是他印象中的范闲。

范思辙或者说整个京都的人印象中的范闲,有刚从儋州到京都时的意气风发,也有出使北齐回京后日益沉稳的权臣模样。可即便是当初身受重伤濒死羸弱之时,竟也比此刻的范闲看起来更健康一些。

范闲的外衣没好好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挂着,人躺着躺椅上,身上随意搭着条毯子。他手边小桌上放着碗药,还有一堆瓶瓶罐罐。

那药闻着刺鼻,这人的手腕子也细的像是端不住药碗。

范闲轻笑一声,语气听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愣着干嘛?过来坐。”

范思辙方才缓过神来,他一步一挪坐下来,半响才小心翼翼问出来:“哥,你这是怎么了?”

范闲声音平静道:“废了。”

“废了?哥你可是将近九品的高手,什么叫废了?”

范闲撑着坐起来,端起药仰头一口喝了。范思辙眼看着这人喝完药反倒是脸色又白了两分,直瞧得他一阵手足无措。

范闲倒回椅子上歪着,摆摆手让他重新坐下来,“慌什么?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废了就是废了,功力尽失,经脉么……断了一半吧。放心,还不用坐轮椅。”

范思辙扭头就看到放在墙边的轮椅。

范闲闭眼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歪到一旁把刚刚的药吐了个干净。他咳得撕心裂肺,范思辙赶忙伸手帮他拍背,可拍了两下又不敢在继续——范闲实在是太瘦了,手掌下全是骨头。

看着范闲不再吐了,范思辙把自己帕子递给他,“范闲!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你倒是跟我说啊你!我是你弟弟我又不是外人!”

一地的狼藉自有人来收拾,吐出来的药过会儿也会再端过来一碗。

范闲看着范思辙笑道:“扶哥一把,走不动了,回屋告诉你。”

一旁收拾东西的小丫鬟听到伸手就要去扶他,被范思辙一袖子挥开:“去去去,是叫你呢吗?”说着,扶着范闲坐起来,然后在他面前蹲下。

“这是?”

范思辙扭头:“不是走不动了?”他拍拍自己肩膀,“来吧,弟弟背你进去。”

去北齐这么长时间,范思辙也瘦了,但也结实了。他稳稳背着范闲,进屋子看了一圈,把人放在靠窗边的榻上。

一个小厮快步进来放下一碗药,闻着味道和方才那一碗一样。

“这么快?”范思辙摸摸碗壁,感觉不像是刚熬出来的。“哥,这药温度刚好。”

范闲看了那药一眼,忍不住皱眉撇开眼,“他们每次都多熬两碗。”

“这什么药啊?那,那还喝吗?”

“宫里御医给开的。放着吧,喝多少吐多少,喝了也没用。”

范思辙当即把那药推远了,“那就不喝了。”

范闲好笑道:“这么听话?”

“你都把皇帝给得罪了,他给你开的药能是什么好药?这怕不是什么毒吧?”

“巧了,姨娘也这么说。”

范思辙这才笑出来,“那不然怎么是我娘呢?”复而立马变脸道:“别总想岔开话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人在北齐可都听说你的事儿了。”

“监察院陈萍萍知道吗?”

范思辙点头。

“我娘是谁知道吗?”

范思辙愣了一下,迟疑着又点点头。

“那我真实身份是什么,知道吗?”

范思辙脸一变,犹豫问道:“我,我该知道吗?”

“庆国上下,还有谁不知道?”

“你是范闲,姓范,是我哥!”范思辙挥挥袖子,“看我干嘛?这不庆国人都知道的吗?你可是进过我们范家祠堂的,怎么?不想认了?看爹不给你腿打断。”

范闲愣住,怔怔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范思辙,好半天才笑出来,边笑边咳,问他:“你是不是早想看爹打我了?”

范思辙清清嗓子,摸了个杯子过来给自己倒水,“都是爹的儿子,凭什么只有我犯错时候挨打……呸呸呸,这什么破茶,难喝死了!”

“院长是为了给我娘报仇,可惜,失败了。”

范思辙抹嘴的动作一顿,不理解,“报仇,跟刺杀皇帝有什么关系?那陛下不是……”说着,好像反应过来了,睁大眼睛道:“他,他他他……你是说……”

范闲点头。

“我的天呢,这是什么鬼事情?你娘,是皇帝……然后陈院长……那爹呢?”

范闲垂下眼,轻声道:“放心吧,有奶奶在,他暂时还不会对范家做什么。”

范思辙站起来在屋里转悠两圈,然后凑过来问道:“那你这身子,也是他干的?”余光又看到那碗被推远了的药,范思辙两步过去把药碗给砸了。

“干什么?”

“范闲你是不是傻?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喝他的药?这肯定不是药吧!老皇帝安的什么心?”

范闲坐起来想去拉他,没拉住,反倒自己眼前一黑差点摔下榻,吓得乱转悠的范思辙赶紧过来扶人。

屋里一阵安静,范闲眼前黑影散不去,也看不到范思辙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范思辙突然开口,小声道:“反正,你就是我哥,你进范家祠堂了……大不了,大不了就说你是我娘生的,你是我亲哥。那群皇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做他们家孩子反倒要给命搭进去了。”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范思辙扶着范闲躺好,跑出去抱了个包袱进来。

“什么内库亏空,我赚的银子才不给他们家填窟窿!”范思辙把钱盒子打开塞给范闲,“咱也不喝老皇帝的药了,我有钱,我去给你找好大夫,找名医。我在北齐认识不少人,肯定有法子能给你治好。”

这钱盒子不小,里面鼓鼓囊囊放着银票,多到补个内库亏空绰绰有余。

范闲拿出几张看了看,把它还给范思辙,“不补内库,你表弟怎么办?”

“什么表弟怎么办?”范思辙反应了一下,“你说三皇子?这关他什么事?”

范闲道:“院长刺杀失败了,但是庆帝也废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为了他。我散了我一身功力,把快死的庆帝救回来了。”

拼了命把陈萍萍从牢里抢出来,又挨了两刀才到了庆帝床前,最后为了让庆帝放过陈萍萍,也为了皇权更迭不起动荡,范闲差点把命交代在宫里。

所幸,命大,这一遭彻底还了生恩,他便也能只做范家的范闲了。

范思辙听完也还是不理解,他好似困兽一般,团团在榻前犹自纠结。

范闲闭眼,“别转了,我看着晕。”

于是范思辙又坐下,“不是,哥你怎么想的?不是报仇吗?你怎么又给他救回来了?他……”

“他不该这么轻易的就死了。”范闲感受着身上时不时传来的痛感,“李承泽死了,太子遭他猜忌,大皇子同北齐联姻,他断不会考虑。剩下的,就只有你那个表弟了。三皇子纯真,现在的他还不能撑起庆国,一旦庆帝身死,战乱比起。况且……我怎么能让他什么罪名都没有的就死了,这可不是我要的复仇。”

范思辙似懂非懂的点头。

范闲看着他,笑了,“放心,我不是说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肯定死不了!”

范闲又把钱盒子递给他,“收回去吧。”

范思辙反手把盒盖子也扔给他,“钱还有,不差给你这点。内库现在还是老皇帝的,我可不乐意给他收拾烂摊子。等以后三皇子……了我再使劲,现在先恶心恶心老皇帝。”

“范家以后有你,我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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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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