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澜翻来覆去,脑海里好似放电影,两人间相处的点滴一幕接着一幕涌现,让她心里宛若被轻羽拂过,似痒非痒。
江琦帆还是个幼童时,身量壮实,是个胳膊腿乍一看就结实有力的小男孩,绝不是肥肉松垮的小胖子。到了小学中高年级,江琦帆隐隐便有抽条之势,整个人清减了不少。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面容清俊,一双丹凤眼凝物视人,温润和煦,三分笑意总带几点柔情,侧看鼻梁更显挺拔,优越的弧度给五官增添了一抹锋利,两相调和,使他的气场既具锐意又暗含些温柔小意。
杨凌凌的邻居姐姐前阵子回家坐月子,对着来玩的沈逸澜和杨凌凌自来熟地大谈男人的花期之短,要来年级里小有名气的帅气男生的模糊照片一一鉴赏,痛心疾首地勉励她俩抓住大好时光,有些帅哥一生的颜值巅峰就在高中时期,一旦错过就此生不复,最后万般嫌弃地让满面油光的老公小点声喝鸽子汤。
因而,面对青春洋溢且外貌颇佳的江琦帆,沈逸澜确有过心跳的瞬间。两人自幼相识,言语行为间自然比一般朋友同学要更为亲密,但想起两家错综复杂的关系,沈逸澜的理性因子最终还是夺得了驾驶权,把呼啸而过的越轨火车及时截停了。
心思深重地纠结一会儿,终于还是抵不过沉沉睡意,沈逸澜脑袋一歪就栽进温柔梦乡去。
江琦帆给沈逸澜发完消息,本打算直接睡觉,奈何自己习惯于一年四季都要洗澡,一日不洗便感黏腻不爽利,索性收拾了衣物毛巾走去浴室。一开房间门,江琦帆如坠黑暗,家里其他人似乎皆已就寝,他此番出行未曾知会江礼霄,这会儿也不敢打开大灯招摇过市,只好凭着有一节每一节的柜子感应灯摸索过去。
怕打草惊蛇,江琦帆尽量将声响降到最低,只是简单淋浴,快速冲洗过后便换上睡衣,移开了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这一移,他便僵住了。
江礼霄不知何时起了床,端坐在客厅一角,就着一盏柔光立式灯品读财经周刊。人至中年,江礼霄面部肌肉自不比年轻时紧致,但受第三任太太影响,保养很是得宜,眼尾前额固有细纹,却不是风霜的痕迹,而好比岁月的积淀,是年龄的馈礼,只添沉稳而不觉苍老。
叱咤商场多年,他早已沾染上商人善于精较利弊的习性,儿时书香世家的熏陶,又在他身上留下了儒生气概的印记,举手投足间的清逸洒脱,是那些酒肉商人难以模比的。
此刻灯光打在墨字白页上,衬得江礼霄神色莫测,似是凝重,又具几分了然后的洒脱。到底是多年父子,江琦帆知晓父亲的意思,不多作声,放轻了脚步来到客厅坐下。
江琦帆虽像极父亲,心思活络,思维迅捷,于人事周旋中向来不甚费力也足以灵巧应对,可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江琦帆少吃了几十年的盐,而江礼霄又多走了那么些年的路,因此,儿子见了父亲,虽不至于为首是从,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撒泼造次。在同一阶层长大的男孩们大多如此,经济来源和社会地位都需要仰仗着父辈,无力靠自己扎根立足的少年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和长辈撕破脸面。
江礼霄抖了抖手里的财经周刊,抬眼看着儿子,心中蔓延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刹那间变幻了诸多想法,思索该如何处理才是最妥善的,故一时缄默着。
鉴于父亲的底牌尚且未知,江琦帆紧紧抿住唇,认为贸然自爆是一步险棋。
“琦帆,你是大孩子了,有权决定很多事。”江礼霄身子前倾,手肘支在腿上,他语气温和,缓缓道,“但你也要知道,人的权力,无论何时何地,注定都是有限的。”
江琦帆见他语犹未尽,继续静默。江礼霄开了个头,便从容许多,悠悠向后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爸爸相信你,也认可你能管理好自己学习生活,才赋予你一些权力,但你,不能滥用它。”
江琦帆听这话并未挑明,暗含一丝转机,便决心搏一把试探一下,他坦然直视父亲双眼,诚恳至极:“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发生。”江礼霄对这句话没什么大反应,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有节奏地摩挲着真皮沙发,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被不断放大,江琦帆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被引爆了。
“准备出国吧,明天我给你们班主任请假,先去机构摸底考,之后根据你的情况,我再请人来安排具体计划。”
江礼霄从沙发上起身,遮住了大半个光源,阴影顷刻间投注在江琦帆身上,几乎要将他全部吞噬。朦胧的黑暗中江礼霄迎上儿子紧紧追随的目光,其中的不甘与愤怨,他不必深探便可感知其强度。
微微俯身,江礼霄伸出手握住儿子的肩,感受到少年人骨骼的鲜明形状,他眼前好似出现一丛火焰,内里的火苗蓬勃地跃动,正持续积蓄力量以企求什么。有一瞬的怔忪,他的心立刻变得无比坚定,手下的力度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他闭了闭眼,徐徐叹道,“如果不是那姑娘,事情还有寰转的余地。儿子,爸不能眼睁睁看你一步踏错就步步行错……”
肩上的受力愈发重了,江琦帆曾想过挣扎,可他从父亲的话语中迅速做出判断并认清了局势,不浪费力量做无意义的争斗是他一早就琢磨出的原则,虽是笼中困兽,莽然冲撞仍为下策。
江礼霄话里话外无非都是劝诫他及时止损,江琦帆不做反抗,内心却无比唾弃那虚伪的腔调,何为结束?来日方长,一切怎能在此时就见分晓?
他认为自己和沈逸澜最后的结局绝不会是匆匆扼腕的一叹,也不是言尽意无穷的省略号,更不是引人遐想的逗号,给他们划定结尾的必须是个句号,一个无比圆润的,完满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的美丽句号。
周日返校后,沈逸澜便全情投入到快节奏且充实的学校生活中去。她是住校生,每天五点半被隔壁床定的闹钟迷迷糊糊吵醒一次后,她无需翻身就能接上觉,而后在六点半被广播声震醒,跳着脚去抢洗漱的位置,急吼吼地背着回宿舍后就没打开过的小包赶到教室,一边吃杨凌凌捎带的煎饼果子一边背今日要默写的英语单词。
“香吧。”杨凌凌啃了一大口,深吸这扑鼻的食物香气,万分满足。沈逸澜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嘴巴因为还在咀嚼而腾不出空来。
袁驰在讲台上兢兢业业地清点数学试卷,“还差哪一组?”他稳重地巡视一遍教室,锁定目标后信步前去。
就着白开水狼吞虎咽下早饭,眼看早读马上就要开始,班主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悄然出现在教室后门,然后审查垃圾桶里的成分,想象了一下她长篇大论不要为了赶时间而在教室吃早饭的挑刺模样,沈逸澜起身向外走去,顺手捎走了杨凌凌的塑料袋。
把两个塑料袋都团起来,注视着它们以优美的抛物线落进大垃圾桶里,沈逸澜舒心极了。拍拍手转身回教室,不料额角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紧接着视野就被大量纷飞的作业本占据,险些被命中的她尚未有机会喘息,手忙脚乱躲避攻击之时又差点脚下一滑,将要跌坐在地时,有人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腕,一把拽过她来到安全区域。
沈逸澜看着散落一地的语文习题册惊魂未定,无意识地把几缕阻挡视线的碎发别至耳后,她有些手足无措,身边眼疾手快救起她的袁驰仍是一幅笃定的样子,把数学试卷放在地上,然后有序地从近到远帮着收拾残局。
“谢谢,谢谢。”语文课代表忙不迭地道谢,沈逸澜把最后一叠习题册从地上拾起,交给他,满头大汗的男生赶紧把怀里的册子抱得紧紧的。
袁驰向前一步,友善地说:“我来帮你,你这东西也太重了。”话毕不由分说就从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语文课代表怀里抢过大半叠习题册,袁驰向沈逸澜简单点头示意,伴随着语文课代表按原路径走向办公室。
“袁驰这人还真不错。”沈逸澜和杨凌凌午自习时收到传召前去数学办公室面圣,遥遥看见办公室门口排起订正错题的长队,两人各自从袁驰手里领了各自的卷子就排到队尾,咬着笔杆互相查漏补缺,又看见袁驰,沈逸澜回忆起早上在走廊上发生的小插曲,便把事情原委告知好友,杨凌凌听后也不由感叹。
沈逸澜点头附和,目前情况紧急,她和杨凌凌的数学水平可谓是半斤八两,错的题目也大致相同,探着脑袋比对半天,才订正了一道多选,偏偏卡在D选项的求证上。
“真是……”担心一整个午自习都要耗在数学办公室里,沈逸澜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轮到自己,好给老师抛出一百零八个问题。焦急间一抬眼,恰巧对上袁驰的目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