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方才是梦中听瑟若念那《石头记》里的一句词,祁韫半醒后随口择个由头逗她羞、惹她恼,此时当然被这一吻亲得彻底醒盹儿,眼睛在黑夜里睁得老大。
只是那份如坠十里桃林的清甜与温软已将她心神尽数缠住,更不提瑟若吻着吻着,还不自觉翻身支在她上方。
先前百般克制,是因理智犹在,尚能约束种种惊涛骇浪不至溃堤,这一吻当然把什么顾忌都打破了。祁韫又怎是圣人,心动神迷之间本能地从温柔回应到急切无已,顷刻就将节奏夺了过来。
监国殿下不依不饶,唇齿间输了,就要手上找回场子,想寻祁韫的手腕扣住,却一个不留神被她揽腰顺势一带,旋转之间,早就被放倒榻上。
那股力其实不小,却极巧,将她安安稳稳放下时还往回收了寸许,仿佛怕碰疼她。至于那回勾之间越发贴近的姿势,是有意,还是无心,便也分不清了。
小面首的回吻接着便至,这一次却格外温缓,带着一份近乎虔诚的缠绵。像是在细细触碰一尊雪人,不敢太炽热,唯恐吻得稍稍用力,便将她碰化揉碎。又像是耐心轻啄一味雪中的甜蜜,不舍得一口饮尽。
无论如何,瑟若在那意乱情迷的缱绻中,忽然生出一种极深的感受。
祁韫无一言承诺,却将细致与疼惜郑重地藏进这无声的吻里,仿佛在许下千年的誓约。她吻得如此安静,哪怕情动至极,也未曾泄出半分不堪的歂息,只余呼吸浅浅,拂在唇边,如风过春雪,既轻,也暖。
瑟若只觉眼角极痒,泪水悄然滑落,渗进鬓发,湿意微凉。是那份沉甸甸的珍重与暖意叫她动容,想来世间除了眼前这人,再无人能够给予。再无人能够仰慕跪拜她如神明,又如此怜爱呵护她这脆弱凡身。
祁韫听见泪珠打在枕上极轻的一声响,慌得连忙止住,低声欲问,却被瑟若一手圈住颈项,迫她俯身再吻,另一手引着她伸向腰间系带。
这意味再分明不过,祁韫失控间随着她动作一扯便将带散了开,另一手早已寻到她颊上,轻抚间多了几分焦灼不耐。却是在触到那鬓边湿痕的一瞬猛然停顿,被下握着系带的手也堪堪止住。
瑟若愣愣地睁眼望她,目光中未有责怪,唯有静静的等待与微微的疑惑。
祁韫受不了这眼神,只好一把将她按在怀里不看,齿间艰难迸出几个字:“殿下,等你的……长公主府……建好……”
那一瞬,不知是被这温柔彻底击溃,还是因那横亘身份的天堑生出无力与愤恨,瑟若埋在她颈边,止不住大哭:“终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要做这殿下了!我不是殿下该多好……”
“说什么呢。”祁韫只好笑着抚顺她散落的长发,“咱们不过是多等几年,殿下总有自由之日。何况,就算你是寻常人家出身,我也不能做这等混账事啊,总要早早地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敲锣打鼓把你娶回家才行。”
她说得一本正经,偏又故作轻松地续道:“只是,殿下若真是民间女子,这等风姿才情,也是极高门第才养得出的。我这样的小商小贾,如何攀得上?到头来,怕只能打点细软,连夜私奔罢了。”
听她故意胡诌逗她笑,瑟若忍不住笑了两声,可笑意未散,愧疚更深,眼泪落得更急更凶了。
二人都心知,哪怕能出宫建府,又该如何步步筹算、瞒天过海,才能把她这真正的驸马迎进门去?今日这一刻,不过是逼至绝境的冲动,不想再顾前思后罢了。
祁韫不料越是低声劝哄,怀中人反倒哭得愈发厉害。
她知瑟若如情绪起伏过重,翌日便容易头疼,这些年伴她左右,早已摸得分明。只得将人轻轻从怀中扶起,一面替她拭泪,一面轻声宽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逗她:“真不要提什么对不起,我眼下比十个楚襄王、五个柳梦梅、三个天蓬元帅都幸福,简直像是拣了月宫嫦娥下来养在怀里……”
听她越说越不正经,瑟若只好破涕为笑,捶她一下:“嘴上倒是大胆,你倒是,你倒是……”话到一半,理智回转,脸便红了,终究羞得说不下去。
见心爱的殿下终于平静了些,祁韫这才察觉方才这一通哭,竟把她衣襟都湿透,此刻肌肤一片冰凉,可见殿下是真的伤心。于是先将她安稳放回枕上,又取来帕替她擦净脸上泪痕。
瑟若情绪好些了,又娇娇软软地将脸卧在祁韫掌心蹭,一抽一抽地轻轻吸着鼻子,可爱极了。
纵使黑夜深沉,窗外仍渗进一点澄澈星光,隐约可见彼此晶亮的眼眸。祁韫不自觉笑着看了她好一会儿,又担心她哭得这样凶,明日眼睛肿了惹人惊疑非议可如何是好?翻身下床欲寻个冰凉之物替她敷着消肿,瑟若当然慌了,勾住她不让走。
面首大人只好解释一句,监国殿下也回神觉出双眼肿得快睁不开,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她走。可惜无法光明正大唤守夜宫人寻些冰来,她在房中看了一圈,只得勉强取了冷水浸帕,轻轻敷在瑟若眼上。
这下瑟若只能老老实实平躺着,祁韫于是又故意跟她胡扯,装作板起脸抱怨她那句“早知担个虚名”,说:“殿下看闲书也罢了,为何要看我清言社对家的?我们马上要出一部《烟水绮记》,故事虽有差别,格调也是不输的。你见了这个,管保把那《石头记》抛了。”
瑟若又气又羞,真不料她听了那句不合身份的话,还不依不饶拿来问她。急了半天,竟决定不跟她玩笑拌嘴回去,真心道:“只是想让你知,我什么都愿意的……”
这句话里的诚恳坦率,让祁韫心头一痛,勉强笑道:“我知道。我也愿意。”话是说了,那股钝痛却越发清晰,只好撑着玩笑,又添一句:“所以日后殿下可要当心了。”
瑟若嗤她一声,虽闭着眼,抬手就要打她,却是笑靥如花,被小面首轻巧捉住手,笑盈盈地捻了捻,才给她放回被里,又重新把缝隙掖严实。
那一捻虽看似轻松寻常,却别有一种缓慢缠绵深意,自是与往日清风明月、彬彬有礼的轻触截然不同。何况出自那样一只修长漂亮又柔韧有力的手,只这一招,就让瑟若心跳大乱,咬唇不敢出声。
她不由得胡思乱想,这人年纪轻轻,到底为什么这样时时处处游刃有余?一时又醋又恨,最终只能闷闷地想:管它前因后果,总之现在是我受用。
若祁韫知道她这心思,肯定要大呼冤枉,疼惜心爱之人自是无师自通,哪需人教?
她在应酬场上名声不好是真,可那都是敌手抹黑、看热闹的风传起哄,何况无论江南还是北地商圈都知她祁二男女皆不近,要献媚讨好,千万别自找苦吃大丢脸面,关切到利益的这一面之词才是真相。
小面首是怀抱佳人、平心静气,不一会儿竟又睡着了,恨得瑟若摘下那敷在眼睛上的湿帕,幽怨地看了她许久,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才闭眼思绪纷纷地胡乱睡去。
朦胧间不过睡了三个时辰,瑟若醒来时,生平第一次浮起不愿太阳升起的怨念。
祁韫将将着装完毕,一身清朗,正随手理着外袍下未展平的中衣的衣袖,见她醒了,笑着回身走至榻边,俯身在她额角落下轻吻。
瑟若羞得将被拉过头顶,又舍不得不看她,最终露出两只眼来眨着,只觉她方才那模样好看极了,尤其是无意间露出的细腕和拈袖的手,确如玉雕一般。
忆起昨夜事,她更没脸细想细看,心里恨自己不争气,学不来这人老神在在若无其事的做派,最终气到狠狠踢了一下被角。
看得祁韫忍不住笑出声,抵拳咳了一声,才如常道:“殿下要不要简单洗漱了再回?可惜你的发式一向太难,我是不会了。”
就见瑟若从被里探出头来,凶蛮霸道地问:“你跟谁学的梳头卸妆?”
祁韫不料她这样拷问,一头雾水地说:“跟我母亲啊……”回过味来,才明白她是大大误会了,指不定从昨夜就寝前就心里存疑,至此不过忍无可忍,脱口而出。
她一时慌乱,却又明白这是瑟若头一次露出不讲理的独占和强烈在意,心里其实还挺高兴,只好坐下来柔声解释:“你知我出身,小时阁中匀不出梳头娘子给我母亲,忙不及时,都是我帮她打理。夜里她委屈哭了、累了,坐着不愿动,也是我踩着凳替她卸妆。”
这真相却是瑟若千机玲珑也万万想不到的,听她说得平静淡然,面上也无苦意,可还是替她心口剧痛。
原来她这样会照顾人、事事熟练又小心翼翼,只因见多了深夜里,最爱的母亲独自流泪的悲哀之态。
瑟若坐起身就扑向她抱住,祁韫只好给她把被子在背后裹好,抱着她如一捧胖乎乎的云朵。她心疼惭愧得说不出话来,祁韫却笑道:“我是极贱之人,竟得殿下极贵之身垂怜,必是修了十世善业才得来这殊胜果报。”
那极贵之身却拧住她的嘴,气得瞪她:“日后再敢提什么贵贱,我就立刻给你封官加爵,这一次再不准你推给父兄了!”
若寻常威仪时说也就罢了,偏偏晚妆残褪、发丝凌乱地坐在这圆滚滚的被里说,那气势便不是龙凤之姿,而是娇蛮如猫。祁韫忍笑老实应是,干脆给她连被一气抱下床,放在镜边,伺候她洗脸。
进密道前,瑟若回身又和她轻轻吻了一下,终于恢复了常态,笑嘻嘻道:“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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