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补刀

祁韫回到“祁家军”中,带回了李铖安主动抛来天赐良机的大好消息,众人自是欢喜,随即便知正月十五还没过,恐怕大家就又要忙得四脚朝天。

承淙却一反常态不怎么笑,原来是流昭要跟李钧宁跑去锦州玩,让她多带几个人她还不肯。虽知在辽东地界有李钧宁亲自护着,比什么武功高手都管用,他还是本能觉得不安。

自温州相识,两人搭档默契、玩得合拍,三年来一同做下不知多少“大案”,如今回想,竟是几乎三分之二时间都在一处。

承淙当然知道自己喜欢她,虽说她比自己大四岁还是出身风尘的寡妇,可商人之家自没那么多士族讲究。父亲开明,也早就默许,还笑道他这性子怕斗不过未来媳妇。

他恼就恼在这一点,父亲又把他算得透透的,偏他还真拿流昭没办法。她主意天大、死要面子,吃软不吃硬,轻易劝不得她。“不守男女大防”倒不是事儿,承淙竟没像一般男人那般狭隘,或许也得自祁元茂开明教育下养成的那份刚刚好的自信。

可这是边地,是动辄打仗死人的地方,届时李钧宁也得自顾不暇。她连日常出门都爱迷路瞎走,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散会后,承涟、祁韫见承淙老大不痛快,忍不住双双先跑到走廊上笑够了再进来,门是关了,嘴角还忍不住抽抽。

承涟劝他勿担心,跟他分析锦州兵势如何安稳牢靠、蒙古和女真近来形势如何不会导致南下劫掠,祁韫却只一句:“就让她去,让她知道想你,不就完事?”

这份情场老手的气定神闲把承淙气个半死,又自知说不过祁韫,老规矩,能动手绝不动嘴,就要抄拳头揍她,把祁韫追得满屋跑,最后还是因为笑得没劲才被他逮回来一通修理。

气归气,他最终还是听了二位的话,又舍不得装冷脸凶流昭,还将他的把兄弟安子谦送的一柄小匕首给了她,最终装作嫌弃地连连摆手:“走走走,别光玩不干活,锦州的情报别含糊。”

流昭笑嘻嘻一句“得嘞”,丝毫没懂少男在闹情绪,完全是要去新鲜地方的兴高采烈,一拍马就汇入李钧宁一行。

李钧宁当然也不傻,把二人关系看得清清楚楚,狡黠抿嘴一笑,对承淙点点头,那意思分明是:我懂,我必护好她,兴许还帮你推一把。

承淙正要在心里夸她不错,李钧宁就一解腰间佩的短刀,远远直抛给他,留下一句:“她我带走了。”率队疾驰而去。

那背影,策马扬尘,披风如翼,半身斜曳天光里,英姿潇洒,雌雄莫辨。那架势,完全是“抢了你女人,补你一把刀”。

承淙被一道雷从头劈到尾,回过神来,将那刀一把摔在地上,用纯正的辽东话大骂:“你干脆把我那炕也烧着带走得了!”

承涟笑弯了腰,顺手把刀拾了起来。祁韫接过,“唰”地抽刀出鞘,佯作欣赏,连连点头:“好刀,他不要,我们拿着用。”不用说,当场又挨一顿揍。

今年是嘉祐十年,正月十五灯会盛况空前,龙凤鳌山高耸如岳,竟在京城十里之外便可望见那金龙直飞云霄。街巷灯海,绣阁临风,彩楼通明,万家箫鼓人潮涌,笙歌照彻长夜,如身在天宫仙市。

瑟若竟难得同弟弟撒个娇,笑道:“今年灯会,陛下专陪我一人,好不好?”

林璠心里高兴得很,却自觉如今已是大人,不好再牵着她的手,于是将手臂微微斜过来些,任她轻扶。那动作,像极了父皇昔日护她上阶时的模样。

她愣了一下,眼中忽起潮意。转眼十年,那个在宫变夜里沉沉睡在她怀中的三岁孩童,竟已长得比她还高半寸。

三岁初喃语,便知临大变而不哭。五岁开蒙,能读《通鉴纪事本末》,总爱问“岳飞和文天祥谁更忠”。七岁起接触政务,听得懂盐政银纲,亦知军功爵赏。

九岁那年腊月,为了跟她出宫盯着她和祁韫吃一顿饭,硬是在风雪里拉开三力硬弓,胳膊抖得发青也不肯撒手,那股执拗劲,仿佛犹在昨日。

而今他已是十三岁,眉眼舒朗英俊,身披玄金圆领袍,腰间悬佩龙符,行立之间,自是一派昂然真龙之姿。

她望着他的侧影,心中酸涨如潮。好像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意识到,他长得太快,快得仿佛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灯火辉映下,姐弟俩并肩笑谈,还认真比起解谜来。正当林璠对着一张回字谜沉吟不语时,就听徽止已一口将答案报出:“雨打梧桐。”

他惊喜抬头,只见十二岁的少女戴着素白兔面,衣襟金线点缀,鬓边坠珠微晃,雪肤朱唇、神采灵动,贵气里透着一股天真娇憨,仿佛月下仙童误入人间。

就听姐姐柔声笑道:“去吧。”

他于灯火中回望姐姐,见她一袭华衣,眉目温婉如水,眼中却盛满了自幼呵护他的温柔骄傲。只觉今夜万灯辉映,都不及她眼底一寸春光。

今年灯会别出心裁,仿唐代上元戴面踏歌之俗。游人如织,灯火如昼,珠帘彩幔下飞旋着羽衣少女,轻歌曼舞,笙鼓管弦绕耳不绝。灯山鳌寨层叠如云,龙凤腾舞、光焰冲霄,绚烂壮阔、如入仙都。

两个少年男女牵着手跑远,身姿轻快如燕,笑语穿云。

梁述携夫人也款款而至,二人戴着一对玉质蝶面,温润成双。其后是梁珣携新婚妻子、宗室新妇永恩县主,以及刚及弱冠、风流绰约的梁蕸。年仅三岁的梁滢则被仆人抱在怀中,睁着一双大眼,睁睁看着空中烟火。

梁述走近,淡淡一语:“朝暮千年,不过一灯照影。”

瑟若回眸一笑,轻声答道:“那十二载不凋之昙,不也曾为红颜枯骨,又一夕重开?刹那既深,便是永恒。”

而那与她“千里共婵娟”之人,正在边远苦寒之地对酒望月。

承淙已喝了将近两坛烧刀子,抱着空坛,一会儿一句辽东腔的:“昭儿啊!”一会儿是标准的金陵话,甚至洋话都蹦出来,毕竟他和流昭在福建忙海贸生意忙了整一年。

承涟压根不管他,只微笑和祁韫碰杯闲话。他也真是个奇人,应酬场上都不需委屈自己喝酒,只要觉得目的已成、再喝无益,立刻两眼一闭、“倾颓玉山”地装醉,压根不看场合,甚至创造过“半杯倒”的神话。实际酒量深不可测,就连承淙和祁韫都不曾见他真醉过。

祁韫望着承淙真情实感痛哭嚎啕的样子,也觉好笑,最终心软拍着他后背安慰:“昭儿在想你了,在想了啊。”承淙就一把抱住她哭得更用力,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装乖耍赖。

感觉他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肩膀,祁韫嫌弃得要命,承涟就忽望着门口,逼真地说:“流昭,你怎么回来了?看来还是要和我们一同过节啊。”

于是承淙立刻把祁韫一丢,开门找他的昭儿去了……

至于流昭本人,在锦州卫扯着李钧宁这张大旗,不出正月就混得风生水起,搁哪都有人陪笑尊一声“昭姑奶奶”,锦州及附近的商业情报更是写了厚厚一沓传回。整理情报的任务自是落到承淙肩上,只因除了他,没人能看懂她那一笔鸡爪爬的字。

而李钧宁到锦州卫可不是游山玩水。她每日卯时披甲起身,雪花飞舞间练剑如风。练毕即刻换装,跃马出营,巡城一圈,寒风猎猎中靴声铿然。

辽东讲究“二月二剃龙头,家家锅下煮龙须”,寓意抬头鸿运、生龙活虎。这日清晨,她照常巡完城,直奔卫所。

卫所正堂中,李铭靖醉倒一夜未醒,锦绣衣裳胡乱敞着,斜倚主位。酒坛酒碗翻倒一地,几个狐朋狗友散坐其间,有人呼呼大睡,有人倚柱掷骰子笑骂,地上还趴着两名醉得不省人事的军官。

李钧宁冷冷扫罢堂中,未发一言,手腕一翻,一物破空而出,如流星坠地,“砰”地重重砸在李铭靖面门。

李铭靖只觉鼻梁剧痛,直如被铁锤砸断,鲜血登时涌出。

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抓起那物,怒极跳起,正欲破口大骂,一眼见到门口挺立的李钧宁,登时火冒三丈:“妈的你疯了?大清早打扰老子睡觉,想造反啊你!”

李钧宁连眉都未动一下,转头对她手下副官道:“锦州卫全线哨防、夜岗布点、粮草出入、兵名器械,尽交我部接手,一个半时辰内交割完毕。违令者,军法从事。”

副官抱拳而出,李铭靖更怒,暴喝一声:“谁敢!父亲将锦州交予我,你敢夺权?”

“先看清楚手里是什么,再说话。”李钧宁冷笑,对着地上两名醉卧的军官一人赏一脚踢醒,旁若无人地吩咐,“把这群吃酒撒疯的鸟人拖出去,再回营领鞭子。”

那两人都是李铭靖亲随,却不敢不听,揉着眼睛站起,一手一个将那群醉得东倒西歪的纨绔扯出大堂。

连番羞辱,终于使李铭靖失去理智,把手中李钧宁用来砸他的绣花鞋狠狠一掷,挥拳向她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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