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除了几人在巡逻,见不着劳作的矿工。光秃秃的山上比平日更加寂寥荒凉。
任俊杰手搭凉棚,抬头望天。
此刻天上一片惨白,连西斜的太阳都只剩个光圈,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风声呼啸,刮到人脸上还有些微微发疼。
月黎带着二人站在最高处的矿洞口,向下一指:“齐老爷的意思是,前阵子此处发生异响,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感到不妙,考虑到矿上人员安危,便都叫人撤下来了。”
“似曾相识?”任俊杰重复了一遍,喃喃道,“那他肯定是还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什么?”月黎提防看他。
“想知道?”任俊杰偏过头来,神秘一笑,“我不告诉你。”
“你……”
看他气得直磨牙,任俊杰才满意笑笑,回头问令狐荀:“你发现了吗?”
令狐荀懒得卖关子,直截了当道:“这里的白天有问题,清早我们在院中交谈时不过已是,讲了一阵话又过来,日头的高度却像是申未之交,眼看着再过一阵太阳就要下山了。”
月黎很不服气:“难道不是北方冬天日头短的缘故?”
“不对,短不是这么个短法,很明显这里是白天变快了。”任俊杰摇了摇手指,“要是咱们在这里再待久一点,等会儿应该能见证到夕阳直坠下山。”
三人走到矿洞边上,那洞口狭窄逼仄,杂草丛生。任俊杰又往里探了探身子,身后一紧,却是腰带被令狐荀勾住:“小心,这矿道十分陡峭。”
他一愣,指着内壁笑道:“没打算立即下去,你看,这里有东西。”
他伸手在上方一摸,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
是一张破损的符纸。
“是镇山符!”月黎惊呼出声,他想抢过来仔细看看,却被任俊杰反手一躲,扑了个空,便急忙道,“你看那符纸上有枚篆印,快看看写了什么!”
三人的脑袋都凑过来,研究半晌,令狐荀似有所悟:“是泰清神尊的私印,这镇山符是他贴的。”
“可是镇山符是用来镇山的,选位置都很讲究,一般会在山脚处,这张……怎么会胡乱贴在这里?”月黎不解。
“也不一定是他贴在这儿的。”任俊杰道,“这符纸明显已经损坏,可能是有人蓄意为之,放在这里引诱调查的修士进去。”
这张镇山符摸上去十分脆弱,上面的朱砂也已褪色的厉害。他怀疑,这张应该就是原书中压住此处妖物的封条。
他朝令狐荀使个了眼色,对方微不可闻地一点头,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
两人都是二周目,虽然有些前因是刚刚才得知的,但倒也没有太过忐忑。毕竟这传闻中的永夜魔一周目时也不过是一只被令狐荀顺手灭掉的小妖,如今两人都在这里,可谓是强强联手,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此洞是18年前四位前辈进的洞吗?”任俊杰往里看一眼。
“不是,”月黎道,“那处洞口已被齐家找人拿沙土填上,这处是他们前阵子废弃的。说是这边灵石已经挖掘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很快转移到下一处……”
他话音未落,令狐荀已经从容走过去,自腰间抽出软剑,猫腰钻入洞中。
任俊杰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一盏长明灯来,拿阳灵杖挑着,二话不说也跟了进去。
“哎,你们……”月黎跺了跺脚,顾不得多想,赶忙冲进去。
结果一进去,蓦然变黑,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前面两人都跟看傻子似的看他。
“你怎么进来。”任俊杰古怪道,“不能好好在门口掠阵吗?要万一这次妖怪又拿水淹,你不正好可以辅助帮忙?”
月黎涨红了脸,幸好光线不好,谁也看不出来:“你也没跟我说啊!”
“这事儿还用我提醒吗?咱们之间的默契呢?就算跟我没有,你与我令狐兄也是同门吧,就没点心照不宣的意思吗?”
月黎算是看出来了,这神棍一张嘴叭叭的,谁也说不过。
他胸口这口气上下起伏,怎么也消不下去,好半天才阴阳怪气道:“我哪配与他相比,他可是师尊的高徒!我病秧子一个,天天给我师父拖后腿!”
“嗯,你还算有点数,知道就行。”任俊杰理所当然道。他当然也看出来了,这个月黎就是个河豚,一激就气成球。
月黎简直被气到七窍生烟,不想理他,干脆斜睨令狐荀:“可真不愧是你的至交好友,句句话都向着你!就没见过歪理邪说这么多的!”
“那你还有得见。”
任俊杰说完就往令狐荀身后抱头鼠窜,却迟迟没见到他张牙舞爪伸过来的手。
还在疑惑间,抬头去看,竟是令狐荀一掌格开了月黎的攻击。
此举如同火上浇油,月黎气得大吼:“令狐荀!你拉偏架,找死!”
令狐荀轻松又与他徒手拆了几招,嘴边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乐意。”
任俊杰还未来得及再得瑟两句,忽然感觉背后阴测测传来一阵强劲冷风。
空穴来风,事出有妖!
“小心!”他连忙往前一扑,将令狐荀扑倒,两人反应极快,同时滚到侧边,躲过一劫。
而月黎就没那么幸运了,没了令狐荀的遮挡,那风迎面撞上他,似一道无形的黑影,将他一把卷走。整个过程实在太快,任俊杰与令狐荀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追!”任俊杰立刻喊道,自己先冲了出去,却被戴着剑鞘的软剑当胸挡住。
“你跟在我后面。”令狐荀不由分说地命令。
任俊杰愣了一下,立刻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朝他一伸手。行,不就是爱当逼王好出风头吗,你是主角你说了算,只不过……“小心啊,遇到危险先保护自己。”他嘱咐着,将掉落在地的长明灯递给他。
令狐荀低低应了声,没有回头。
两人在迷宫似的矿道里疾步前行。
越往里,妖气越重。原本干燥的矿道之中开始变得潮湿,朦胧,不知从哪儿起了雾,那雾中混杂了些粉尘和水汽,浓稠如有实质,嗅上去还有淡淡的腐臭味,让人胸中压抑。
“你还记得应该往哪走吗?”任俊杰极小声地问他。
令狐荀嗯了一声,但迟疑道:“跟上一回不太一样了。”
“难对付吗?”
“还行,它虽形貌可怖,实则十分胆小,不敢与人正面交手。只敢偷袭。”令狐荀道,“我当时是凭运气在矿道里头遇到了他。”
“眼下它刚刚苏醒,妖力正在恢复中,肯定不敢轻易动手。”任俊杰立刻接话道,“但奇怪,如果我是它,即便有人在洞口喧哗,我也不会轻易动手,躲在里头装死明显更为稳妥。它既然胆小,又虚弱,为什么这回偏偏会跑到洞口动手?”
令狐荀摇摇头,沿中衣下摆迅速撕下两条布条,往后悉悉索索递给任俊杰一条:“掩住口鼻,此处闻着气味不对,别中招了。”
任俊杰犹豫一下,接过来,绕着自己脑袋和鼻子打了个结。
再往后,浓雾更甚。连长明灯也无法穿透那层厚厚的屏障。
任俊杰起先还能跟着令狐荀亦趋亦步,渐渐地,却连他的后背也看不太清。
眼前变成灰蒙蒙一片,整个人仿佛坠入了一种无垠空间,又好像是被囚入了看不见的牢笼,往前走,没有尽头,往后退,同样摸不着边界。
“令狐荀!”他心中升起一阵略带惊悚的恐慌,小声唤道,“令狐荀,听得到我说话吗!”
没有回答。
有的只有一声声重叠又延迟的回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任俊杰心中一惊,加快了前进的脚步,不期然突然猛撞上前面物事,鼻子一痛。
他向前探出手去摸了摸,温热的气息从布料之下透出来,背宽如虎,腰细如蜂。
这是……令狐荀的后背。
很快前面的人往后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手,那双手同样是温热的,这样的温度在视线完全看不到的时刻毫无疑问让人安心不少。他定定神,任由令狐荀摆弄他的手,朝上展平,在手心写了几个字:【别出声,有人。】
【妖物?】
【不知,我们误入其阵法,静观其变。】
令狐荀写完这几个字,便欲抽出手来,却再度被任俊杰一把拉住。他以为对方还要与他在手心写字,对方却张开手掌,与他十指交叉相握,兀自不肯松开。
令狐荀僵住。
胸口仿佛被什么奇异的情绪撑开,他茫然低头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可分明那种感觉如此真实,是一朵花自心间破土而出,迅速绽放,将他的心房徐徐撑满,饱胀,酸楚,悸动,呼之欲出。
他只是轻轻蜷缩了一下手指。那只手不容置喙,又将他握得更紧。
“乌圆,乌圆……”孩童稚嫩的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屏息凝神,竖起耳朵。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灰色雾气终于开始一点点消散,如同一层层拉开遮在眼前的帷幕。
如墨色般浓得化不开的苍穹盘旋在他们上空,而身侧多了一个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小小男孩。他留着长而柔软的头发,蹲在地上,拿手里的草茎在逗弄一只同样看上去十分稚嫩的黑猫。
那黑猫看着与寻常猫儿不同,耳朵又尖又长,一双澄黄色的大眼睛,正俯身压着前面两只爪子发出低低地威胁声。又大又粗的长尾巴简直与它整个身子一般长,在身后灵巧地甩来甩去。
猫儿的眼睛是竖起来的,很生气的模样,可惜它太小了,哪怕与个六岁男孩相比,也很渺小。
呜呜声也奶声奶气,所以小男孩不以为意,再度朝前伸手。
下一刻,那毛球似的黑猫眼睛倏然变红,直冲他门面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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