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俊杰思索道:“这妖兽应该不是生病了,是骤然间接收的灵气太多,不适应了罢?那池子应该是个好东西啊。”
令狐荀嗯了一声。
月黎跑去找敲月姮的房门,月姮睡得正香,好半天才起来开门,揉着眼睛抱怨:“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吵死人了!”
月黎一把抱住她的腰:“阿姐,乌圆生病了!一直在发抖,你快帮我救救它!”
“救什么救?妖兽想活下来,都是比谁的命硬。活不下来的,你现在救了,它早晚也得死,不如顺其自然。”月姮打了个哈欠,咕哝道,“能活就活,活不下来正好扔出去丢掉,也少个麻烦事。”
月黎自是不愿,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乌圆是我的朋友,见死不救不是朋友所为,我不能这样对它。”
说着又去哼哼唧唧地央求月姮。
月姮被他缠得无法,想了想道:“西石塔里存着些低品级的丹药,平日里受伤的寻常弟子都从那里取。你可去寻些金精丹来,它身量小,喂上半颗应该就足够。要实在还不行,你把它交还与我,还是送到瑶灵?离去,那边自有专人照料它的病情,想来后面就很快好了。”
“只不过要是送过去,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了。”月姮怕他反悔,特意提醒。
月黎收了眼泪,跟个小大人似的思忖一番,仰头严肃道:“阿姐,金精丹长什么样?”
月黑风高夜,小小孩童气喘吁吁独自爬上莲花峰最高处的绝顶。此处耸立着一座巍峨高塔,古迹斑斑,塔是采集了周遭山石所建,又在天和山西面,故名西石塔。这边风大,晚上风穿山林如万鬼咆哮,十分可怖。
月姮以为他一个小孩子,见此情形,定会被吓住,灰溜溜就回去了。
没想到月黎一路哆嗦着顶风而上,一张小脸惨白如纸,也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想法。
他与面前的西石塔,隔着近千层又高又厚的石阶,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他只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埋头继续爬。一开始还能仅凭两条腿爬,后来实在是累,便干脆拿手攀着上面的台阶一层一层地上。等到上完最后一层,两只胳膊都跟着不自主地发抖。
好容易进去了,翻找一通,按阿姐所说,总算找到金精丹。他特意取了好几粒包好,仔细在怀中放妥帖了,才又往下走。
但下比上更不容易。
此处石阶没有扶手,只能靠他自己的腿劲和胳膊一点点下。
走到一半,忽然一阵鬼风阴涔涔地自他身后刮过,劲力极大。月黎那时正在往下看,身体前倾,一下重心不稳,径自摔了下去。
台阶很硬,砸上去很疼,他从中间直接滚到了最底下,不知道身上挨了多少下。到最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他在地上躺了好久好久,才爬起来。
疼痛这时才开始卷土重来。
月黎哼了一声,咧开嘴就哭了。孩子哭起来总是很丑的,一张小脸上五官皱在一起,眼泪淌了满脸,鼻子下还淌出了血。
他一边哭,一边抱着折断的胳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慢慢往回走。泪流过被擦伤的脸颊,又沙又疼。他摸了摸怀里的丹药,好在油纸包得很严实,没有散开。他哭得没那么凄惨了。
他又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回了翠云宫。
此时,东边的天空中已经显出一丝鱼肚白。
月黎推开门,被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原本小小的,像个毛球一样的乌圆不见了,眼前是个巨大又凶恶的怪物,长得像熊。但它的身躯像座小山,将大半个屋子都撑满,呼吸声呼噜呼噜,只比方才西峰绝顶的鬼哭风声小一点点。
此刻它扭过头来,与月黎对视。
火红的眼睛里似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乌圆!我的乌圆呢?你把我的乌圆怎么了!”月黎颤声道。
那妖兽没有说话,将脑袋伸过来。
月黎以为它要来咬自己,吓得护住脑袋,却忘了自己一只胳膊折了,疼得他嘶了一声。很快感觉一条柔软又湿润的物事在自己受伤的胳膊上轻舔了一下,复又收回。
月黎小心翼翼睁开一条眼缝,但见那只妖兽巨大的脸盘凑在自己身旁,眯着眼睛,将脑袋顶递过来,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
他愣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破涕为笑:“你是乌圆!乌圆!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他拿小手去摸它头顶。只感觉那毛发柔软厚实,简直如同按进云朵里。
那双火红眼睛此刻再看向他时,圆润明亮,温暖无害。
月黎忙从怀里掏出金精丹来,想了想,干脆全都倒在自己手心里:“你把这个吃了,阿姐说这个可以治你的病,你吃了就会好了。”
说着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我太笨了,我在路上摔了好大一跤,好疼,疼得我都哭了。”
乌圆担忧地望着他的胳膊,又爱怜地舔了一口。
月黎道:“没关系,我再等等,等白天的时候再告诉他们,是贪玩不小心摔的,不然就露馅啦。”
乌圆这才将他手心的金精丹尽数卷到嘴里。
任俊杰算是看明白了,在旁抱着脑袋道:“完了,这下弄巧成拙了,补得更过了。”
果然不过一刻,乌圆突然痛苦地甩了甩脑袋,一声怒吼。很快它的身躯跟着继续涨大,将月黎顶出了门外。渐渐地,那厢房也似是撑不住了,砰地一声噼里啪啦爆裂开来——房子也塌了。
再看向乌圆,它此刻又比先前大了数倍,正从厢房的废墟中滚出来,狼狈地抖了抖身上灰尘瓦片。
这一下动静太大,又是清晨众多弟子早起时分,便有一些弟子闻声赶来。
月黎心里慌张得不行,大叫它的名字:“乌——圆——你快躲起来!这里不能待了!”
乌圆犹豫,依依不舍地俯身在他面前,甩了甩长尾巴。
这两下甩动可不得了,简直地动山摇。
众人匆忙过来,看看捂着胳膊、满身狼藉的月黎,又看看那只巨大狰狞的妖兽,全都一脸惊惶。
“小师弟被不知哪来的妖兽打伤了!”
“快去喊月师兄!”
有人连忙转身,正巧对上一位手执长剑的青年,他步履匆匆,眸光坚定,只着了件月白中衣,披着外袍,甚至连发也未来得及束起,却丝毫不掩其沉稳严肃的气质。
“月师兄!”
“你们三人,从旁掠阵,那边四人,把门口围起来,设上结界,不能再放任何人进来。后面再来人,一起在远处结琼华阵防御。不能叫妖物就这样跑出去,说出去是要叫人笑话少阳派的!”
旁边的弟子领命,各自跑动起来。
他提了剑走上前来,准备对准那妖兽,却被月黎挡在中间。那妖物在后面不安地喷着鼻息,露出锋利巨大的犬牙来。
“阿黎,你要做什么?”月卓蹙眉不解,眼中沉沉。
“大哥,它不是妖物,它是我的乌圆,不要杀它好不好?”月黎央求道,“它没有伤害我,这都是我自己弄的,我为了……”
“阿黎,”月卓将语气放柔了不少,满脸都是无奈,“不管它伤没伤害你,这等本体巨大的妖兽都不能养在身边,它们兽性未泯,以**生肉为食,一旦成年后极容易狂性大发,不能呆在人多的地方。”
“那我……我带它去深山老林好不好,大哥,求你了,我答应要养它,就要负责它一辈子的。”
“你拿什么养?拿自己养?拿人命养?”月卓毫不留情道,“你连自己都养不起,还要养这样的妖兽,阿黎,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眼看月卓不为所动,月黎急得又哭起来,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
“它能变小的,它明明很小的,它吃得不多,真的,它从来没有故意伤害过我。”他哽咽着说,回头又对乌圆道,“乌圆,你变小点好不好,你变小点,让我抱在怀里给大哥看,他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乌圆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不得要领地胡乱用着力,自己跟自己较劲。可是徒劳。它只能无助地看着月黎。
月卓叹了口气,一把将他拉开:“阿黎,我等会儿再跟你说。”
“不要!不要!!!!”
月黎撕心裂肺地吼着,被月卓往后一扔,扔到掠阵的弟子怀中,被三人紧紧抓住。
“捂住他的眼睛,别叫他看。”月卓摔下这么一句话,就持剑冲了上去。
凶兽嘶吼,大地震颤,风声呼啸,倒塌声不断响起。
等月黎的眼睛终于被松开时,天地间恢复了安静,地上血流成河。
乌圆恢复了小小一团,被月卓揪着尾巴随意拎在手里。它自嘴角不断向下滴血,出气多进气少,仍在低低地哀鸣。
月卓道:“这猎猎尚且年幼,还好这次制服,不然恐要酿成大祸。”
见月黎整个人呆呆的,望着乌圆,嘴角颤抖说不出话来,又语气转柔:“猎猎是养不熟的,你不必这般难过。哥哥再给你买只猫儿狗儿,温顺可亲,保管你过两天就忘了它,好不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月黎大叫一声,想冲上去从他手上抢回乌圆,被他轻松躲开,将乌圆提到半空,任自己如何蹦也碰不到它半根毛发。
乌圆努力睁着黄澄澄的眼睛望着他,月黎仰头同样看着它。
泪水同时都在无声滚落。
月卓还在兀自盘问:“你一个小孩子,如何接触得到这等妖兽?谁给你的?”
月黎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大喊:“我不跟你说话!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孩童刺耳的声音犹自回荡在耳畔,幻境已然暗淡下去,眼前又黑了。
这一回,任俊杰还未来得及去抓住令狐荀,周遭就恢复了原状。此刻的洞穴之中,狭窄逼仄。长明灯已经掉在地上,任俊杰刚要直起身子,头顶就撞着上方的洞顶。只好拽了拽身前的令狐荀,两人一起半蹲下来。
周围寂静得诡异,只能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
令狐荀道:“这会儿没有浓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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