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进了眼球，首先是冰冷，接着剧烈的痛传到大脑，一股湿热的液体流到脸上，一直到嘴边。
而另一支眼睛流出凉的液体，也流到了嘴角。
裴霁雪忍着剧烈无比的痛，硬是一声不吭，脸色苍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归西。
当事人像死了一般寂静，旁观者却痛不欲生，目睹这么悲惨的画面，不忍得大叫，最后却发出沉闷的呜咽。
令人可笑的是这么大的工厂这么多的人只有刀子插肉和一人的痛苦哭声。
那些黑衣的收下见惯了杀戮，自己也是刽子手，对于这等血腥场面毫无知觉，麻木不仁。
唯一的热烈阳光下，刀子猛地拔出，带出一道长长的血，鲜红的血泼到段骞洺的微笑的脸上，让他化为真正的恶魔。
砰——
铁门被重击，哐当倒在地上。
段骞洺转头，就看到那两个一直在裴霁雪身边的人。
裴雨的目光锁定前方，那个惨白的人，双眼紧闭，仰靠在椅子上，两行血泪，嘴角的血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那么恐怖。
瞬间，裴雨的眼圈就红了，目射凶光。
这道视线直对几米外的段骞洺，惹得他心噔了下。
叶延则是更冷了，一动不动盯着段骞洺，看到那人发抖，那人暴怒。
“给我把他们全杀了！”段骞洺怒指大门处。
顿时，工厂站满了人，一堆大汗从黑暗里走出，来到光明里，全都凶神恶煞地瞪视大门那。
叶延招手，身后乌压压的人冲了出去，黑衣大汉们抄起家伙，怒吼着也冲出去。两拨人冲到中间开始对打。
裴雨和叶延的目标很明智，狠厉地眼睛一直注视段骞洺，从人群中杀进去，很快就来到最后头。
可当他们来到这时，只有裴霁雪夏沐两人。
裴雨管不了那么多，急急忙忙帮裴霁雪松绑。
没了绳子的支撑力，裴霁雪像个空壳似的轻飘飘往旁边倒，裴雨口腔发苦，双手接住儿子。
旁边的叶延也帮夏沐解开束缚。
刚获得自由，夏沐破碎的沉重的声音得到解放，他哭得大声，“快救裴霁雪，他被戳瞎了眼睛，甚至连大脑都插穿了！”
裴雨无声流着声，却又不敢随意移动儿子，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开始拨打120。
“别动！把他给我放下！”段骞洺冲到四人面前，黑乎乎的枪口对着裴霁雪。
闻言叶延移到裴霁雪前面，挡住了威胁，仿佛什么不在眼里的说，“怂小子，先把我打死。”
段骞洺是个草包，易怒易燥，却最怕死死压他一头的人，叶延在与其比试跆拳道时早已发现。
“滚！要不然我真打死你！”段骞洺甩动手枪，手在剧烈地抖。
叶延目光凛冽，沉了声道:“开枪。”
砰——
枪声直冲所有人的脑中，所有人身体一震，停了下来，所有的目光汇聚到这里。
枪口在冒烟，段骞洺楞楞地看着发热的手枪，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叶延趁这时几步跑过去，一脚踢开手枪。
手枪轻而易举飞到废弃的沙子里，段骞洺大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怕什么！怕什么！
两人开始打斗，而这时裴雨的泪流干了，电话放在一边，发了狠冲进两人打斗中。身体病弱的裴雨不会打斗技巧，却有猛烈的意志，他报仇，杀了这个凶手！
小弟们看见三人搏斗，也开始下手，工厂再次混乱成一团。
此时的夏沐很怕但也清醒至极，受在裴霁雪身边不让任何人靠近，并且时刻注意手机，120一回拔问话，他能立刻处理。
这边红眼状态的打架好手段骞洺对上病弱和伤员，是压倒性的搏斗，裴雨两人被打得浑身是伤，鲜血流满口腔。
“既然你们想死，那我就满足你们。”段骞洺握着拳头，眼中是嗜血的光。说罢他动了一脚对准叶延的抢伤踢去。
砰——
又一次枪响。
段骞洺捂着脚倒在地上大叫。
大片的黑色特装人进到工厂，乌压压的枪支顶上所有人的头，除了倒着的裴霁雪。
叶延看到了领头人的面容，心里一松，昏了过去。
裴雨大吐几口血，也倒地不起。
*
一个月后。
裴霁雪醒来，第一眼就看到爷爷。
“有哪里痛吗？”叶老爷子无波的话里透出满满的心疼。
嘴巴干涸，裴霁雪只能轻微地摇头。
看着孙子青白的面容，叶老爷子叹了口气，站起来为他倒了杯水，插上吸管递到裴霁雪嘴边。
爷爷只有在小时候才会这么柔和，裴霁雪顿了下，还是伸出手想接过杯子。
“你刚醒来，没有力气。”叶老爷子冷漠地说出缓和的语气，“我是老了，但也有力气照顾你，从小到大，你什么事不是我帮你的。”
说罢，叶老爷子强硬地把吸管挤到裴霁雪嘴里。
“……”裴霁雪看了眼爷爷，喉结开始滚动，慢慢地吮吸着温热的水。
不一会，口腔的干涩感消失，身体里有一股小小的火，很温暖。
“谢谢爷爷。”
不知为什么，裴霁雪有些羞，低敛着眼睛。
叶老爷子又叹了口气，摸了摸裴霁雪的头，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封面是各种各样个的眼球。
“选一只你喜欢的义眼。”叶老爷子把书放到卓上。
霎时间，裴霁雪就哽咽了，低着头开始选一只眼睛。还未成年的少年还没有真正出去享受世界，一只眼睛就毁了，容不得他不哭。
在刚醒来时，他的内心就下意识抗拒这件事情。
而叶家从不会容忍废物，叶老爷子要他面对事实。
“爷爷，我选好了。”裴霁雪指着最前面的眼球，金色的，瞳孔边缘泛着莹亮的绿光，璀璨又显眼，没人会忽略这只眼睛。
叶老爷子合上书，又说，“你的父亲为你挡枪，现在还未醒来。你的爸爸身体不好，为你打架，现在是醒了，不过我让他在床上静养了，过几天身体好了你先去看看叶延，他听见你的声音，或许会醒来。”
裴霁雪一听身体就僵了半分。
“唉，好好养伤，我先去处理段家。”
叶老爷子住着拐杖离开，房间归为平静。
人一走，裴霁雪立刻就下床，不过腿一软就趴在了地上，他的目光锁定在角落的轮椅上。也不想费力气，爬着就过去了，艰难坐到轮椅上后，打开自动驾驶，问了门口保镖后，成功找到叶延的房间。
就在对面。
这是爷爷的授意，其实爷爷不会阻止他。
裴霁雪推开门，叶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杯子，**了上身，左边肩膀包着绷带。
这人平时看着冷淡无情，现在像死了一样，强大又脆弱。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复杂至极，这么多年的千言万语，这一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自杀抛弃他，现在又舍命救他。
明明死了就不能看见裴雨了，他舍得还是不舍得。
简直是疯子。
裴霁雪揉上干涩的眼睛，却摸到了湿湿的眼角，还是哭了，他以为自己没哭。
“喂，叶延，负心汉，还不起来，你就见不到你丈夫了。”
裴霁雪哽咽说完，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他气得胡乱搓了把眼睛，移动轮椅到床边，对着这人的耳朵冷冷开口。
“快点起来，你丈夫要死了。”
这清晰的话一出，叶延皱眉，然后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疲惫的眼珠怔怔望着上方。
瞧，他只想随便恐吓，这人就吓得成了医学奇迹。
原本这人是难以醒来的，只能成为植物人躺在床上渡过余生。
“裴雨没事，你好好养伤。”裴霁雪匆匆远离这人的耳朵，慌张得推动轮椅，忘记可以遥控。
而床上的嘴闷子突然迸出力气，抓住了他的儿子。
两人都是嘴硬心软的嘴闷子，裴霁雪也不挣扎，乖乖停在原地，面无表情的脸变得僵硬。
“嗯，还有谢谢你。”
叶延见他还想走，匆匆开口，撕破了许久不动的喉咙，发出的声音粗哑难听。
“……霁雪，我知道你都清楚了，你先别走。”
此话明白的摆出来，十几年的隔阂瞬间爆发，裴霁雪咬牙甩开手上的手，冷冷道:“我现在不想说这些。”
“还有，裴雨没事，你比较严重，所以好好养伤，别死了，不然你就又看不到他。”
说完，裴霁雪快速推着轮椅，几下子走了房间。
在他离开后，这个房间再次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叶延无力地垂下头，平日的强大在这刻化为齑粉。
这边裴霁雪靠在门上，受伤的眼睛开始刺痛。
对面的保镖清楚地看见裴霁雪的绷带染上红点，渐渐染成红色，一大片都是红色。
“裴少爷！”两位保镖惊恐地过来。
裴霁雪皱眉，食指竖在嘴边，保镖立马噤声。
“叫医生来。”裴霁雪放低声音。
保镖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去到厕所打电话，另外一位保镖推着裴霁雪进入病房。
很快专家带着一群医生来了，人数多却无声，几十分钟后，又悄悄出去。裴霁雪没事，就是激动过度，换了药就好了。
治疗好后，裴霁雪收拾好自己，抓紧时间又去找裴雨。
保镖挡在他面前。
“我没事，我爷爷也会同意的。”叶家最不缺的就是强大，这点小伤并无大碍，换句话说，只要不死就不是大事。
保镖最终还是低下头，让了路。
裴霁雪去到隔壁房间，刚打开门，床上那人的眼睛就转了过来。
他清楚地看见对方无神的眼睛在那一明亮，仿佛看见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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