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恩不禁叹了口气,仔细想来,尤金其实是奥德里奇家族的一位杰出的情报高手。当菲恩还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早已在王都站稳了脚跟。与原作中身为骑士、被时间和自由所束缚的尤金不同,如今的他拥有了更多的自主权,可以审时度势、灵活行事。也因此,他有很多机会调查自己的身世。
“对不起。在您告诉我之前,我违反约定私自调查了。”
“没事,不用在意。也是我的错,一直没有决定何时将这一切告诉你。没错,你确实是鲍德温侯爵的次子。但我想,鲍德温家应该还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母亲是在被逐出家门后,才发现自己怀上了你。”
尤金看着掌中的戒指,似乎在透过它找寻母亲的身影。
“鲍德温侯爵彼时依赖其妻子的家族提供经济援助,他对妻子的感情并不深厚。因此,你母亲可能认为,即便向鲍德温侯爵透露自己怀孕之事,也无法得到实质性的帮助。于是,她独自生下了你,并依靠亲戚去了基维亚德村。可由于产后恢复不佳,她在抵达村子之前便因病去世了。”
“后来,纳萨尔爷爷在村口发现了我母亲的遗体和还是婴儿的我。他说过,母亲就倒在村口不远的地方。”
菲恩颔首。在原作中,也是这么写的。
“或许你也已经有所了解,鲍德温侯爵膝下仅有一个嫡子,正是他那位令人畏惧的夫人所出,也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之所以不敢公开你的身世,正是因为顾虑到这位可怕的侯爵夫人和嫡子的缘故。一旦他们得知你的存在,真难想象他们会如何对待你这个毫无依靠、孤立无援之人。”
这次轮到尤金点头了。
“我对鲍德温家族内部的复杂关系略有耳闻,深知其中必定隐藏着诸多令人不寒而栗的纠葛。回想起当年您收留我时,我还只是个年仅十四岁的懵懂少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仅仅局限于我所生长的乡下村子,对贵族家庭内部的种种事宜一无所知。”
菲恩捕捉到了话中的微妙暗示,却故作未察,只说道:“不只是懵懂,还很聪明呢。”
尤金闻言,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但是,您马上就明白了。在您看到我、听到我的名字时,您立刻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您了解鲍德温家族所发生的一切,您坚信,隐藏我的存在,对我而言会是更好的选择。从您对我们初次相遇时的反应来看,老爷对此应该毫不知情,唯有您,独自保守着这个秘密。”
“没错。只有我知道。在遇见你之前,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将来会怎么样。”
菲恩转头望向身边的尤金,尽管说到了这些,但尤金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菲恩,仿佛在耐心地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
于是,菲恩端起手中的白兰地,轻啜了一口,那烈酒仿佛瞬间点燃了他的舌尖与喉咙,令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尤金也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了句:“这酒不错。”
“在告诉你我为什么会知道之前,关于你的身世,还有一点要补充。”
菲恩观察着尤金的表情,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才接着说下去。
“如果鲍德温家的嫡子像我所知道的那样,那么他将在不久的将来离世,且不会留下任何子嗣。他的妻子因婆婆指责她未能为鲍德温家延续香火,而被迫返回娘家。而那个婆婆,也就是嫡子的母亲,因痛失爱子深陷悲痛之中,最终也随之而去。如此一来,鲍德温家便只剩下了一家之主孤独支撑着整个家族。”
一阵沉默。
菲恩又喝了一口,喉咙还是被灼烧般的感觉。
“我可以问问,他是怎么死的吗?”
“花柳病。他从十几岁开始便频繁出入风月场所,沉迷于各种寻欢作乐之中。对于他所患的那种疾病,我虽不清楚确切的名称,但根据种种迹象推测,很可能是某种传染病,以现在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而言,是无法治愈的。”
听完菲恩所言,尤金静静地闭了闭眼。当他的眼帘缓缓睁开时,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温柔地转向了菲恩。
“这与我所掌握的信息不谋而合。埃兹拉·鲍德温,作为鲍德温家族的嫡长子,似乎是个沉迷女色之人。自十几岁起便荤素不忌流连在各种女人之间。近一两年来,他的身体状况一直欠佳,此事只有王都的埃兹拉府邸中的仆人才知晓,连他的双亲都被蒙在鼓里。”
“那你能打探到这些,还真不容易呢。”
“但是,您在更早之前便知道了这些。”
“没错。”菲恩喃喃道。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那白兰地为他的胃带来了一丝暖意与力量。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尤金。
“我并未全然洞悉这个世界的所有奥秘,但对于里尔·古德温、艾尔登·霍华德、尤金·鲍德温,以及我——菲恩·奥德里奇,这四人的一切,我却了如指掌。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读过几遍了。”
尤金歪了歪头,仿佛在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真正荒唐可笑之处。倘若我告诉你,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其实是我前世读过的一本小说,一本以同性恋为主题的爱情小说,其中的主角正是里尔·古德温,你还会相信我吗?”
尤金的眉头紧紧地蹙拢了起来。
回想当年与父亲谈及此事,菲恩就觉得其中的荒谬与可笑,如此再度提及,那份滑稽感依旧挥之不去。
倘若此时坐在旁边的是艾尔登,他恐怕听到一半便会怒不可遏地离席而去了吧。但尤金不同,他自始至终都耐心地听着这个故事。
“的确很离奇。若非从您口中说出来,我肯定会怀疑对方的精神状态。”
听完之后,尤金首先这样表达了他的感受。
“是吧。”
菲恩紧绷的肩膀终于缓缓地放松了一点。
“但同时,我确实被说服了。尽管尚未全然接受,但这确实为您之前不明的举动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相信我?”
当菲恩忐忑地看过去,却见尤金嘴角噙笑,正用一种感怀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自己,眼神中似乎蕴含千言万语。
“我相信。因为您不是会胡编乱造说这些话的人。”
一听此话,菲恩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身体靠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太好了……”
菲恩如释重负,却又带着一丝欲哭无泪的复杂情愫。他深知不能放任自己痛哭,于是,努力甩掉心中那股升腾而起的波澜,缓缓抬起头。
面前的尤金依旧用平静的眼神,宛如往昔一般静静注视着他。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从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一刻起,您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什么。您对我既表现出一种信任,又似乎夹杂着一丝畏惧。”
“信任你是没错,我可没有畏惧。”
“但在您心中,那个故事是一直挥之不去的,是吗?那个您是反派的故事。”
菲恩听着尤金斩钉截铁的语气,一时沉默了下来。
而尤金则将自己的手交叠在了菲恩置于膝盖的手上。
“正是我、里尔和艾尔登少爷将您治罪,并导致您毁灭的,是吗?对您而言,我其实是敌人。”
“只是在小说中是如此而已。不过,当年我收留你,的确藏有私心。我想将你留在身边,施以怀柔,期盼有朝一日你能站在我这边……真的很抱歉,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菲恩的话说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但交叠在他手上的那只手,却重重地握住了他的。
“我可不像您,那么老实轻率又容易上当受骗!”
“你、说得也太过分了吧!”
菲恩心中讶异,猛地抬头,却撞入一双闪烁着狡黠的眼睛,它们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菲恩试图抽回自己的手,生怕尤金察觉到他身体的灼热,但尤金的力气太大了,他挣脱不开。
“我自小便在村中大人们的恶意包围下长大,表面的善意往往只是虚伪的伪装,暗藏祸心才是常态。当他们用谄媚的语调对我说‘这是为你好’时,那无疑是他们即将利用我的前兆。所以,在最初的三年多时间里,我并未全然信任您和老爷。”
“竟然这么久吗?”
菲恩脱口而出。这也说明尤金的幼年时代过得有多艰难。
“是啊。我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完全相信别人。或者唯有如此,才能不让自己对你们产生感情。”
尤金说到这里,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仿佛想起了遥远的记忆。
“确实,您一直以来都对我很好。我是在您和老爷,以及这个家所有人的关爱中成长的。即便最初您或许另有目的,但您的言行举止总能成为我的救赎。我陪伴少爷已有九个春秋,因此我可以向您保证,您为我所做的一切绝非出于算计或别有企图。”
“……”
尤金出其不意的话,让菲恩再也无法克制。他虽竭力忍耐,但泪水终究还是挣脱了束缚,悄然滑落。
“我可以……抱您吗?”
尤金这么问道。
菲恩尚未回答,已被温柔地拥入怀中。
隔着衣物,他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在他们紧紧相依的地方,心跳声“噗通噗通”地共鸣着,令菲恩分不清那究竟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尤金的心跳,两者仿佛已经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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