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听竹回到相府,天际便飘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谢漠素来不喜雨天,但此刻倚在窗前,看那雨丝细密如帘,敲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声响,竟将清晨的寒意驱散了几分。潮润的空气里带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让他因批阅奏折而烦躁的心绪渐渐平复。
雨声绵延至傍晚,直到宫人点上烛火才渐渐停歇。雨后湿润的草香随风穿堂而入,殿后竟传来几声雀鸟轻啼。
“陛下,该歇息了。”太监小李子捧着热茶,几乎将头埋进胸口,“依您吩咐,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前往徐州。路途遥远颠簸,还是早些安寝为好。”
这时,新来的小宫女停下擦拭地板的动作,手里的蜀锦捏的紧,怯生生禀报着嬷嬷嘱咐的事情:“方才俞大人求见,已在偏殿候着了。”
谢漠只觉额角隐隐作痛。那些官员怕是被原主放纵惯了,字迹龙飞凤舞,看得他眼晕:“朕知道了。”
偏殿内烛火摇曳,数十盏宫灯将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谢漠刚踏进殿门,俞沉舟便从椅上滑下行礼,衣带垂落椅面:“陛下万安。”
谢漠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尤其对方行此大礼,更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脚步都不由顿住:“起身罢,不必多礼。俞大人何事求见?”
俞沉舟起身凑近,躬身低语:“左相污蔑微臣有龙阳之癖,说臣考取功名是为谋夺后位。臣特来澄清,免得日后流言传入宫中,让陛下与臣生出嫌隙。”
谢漠总觉自身对俞沉舟的感情颇为复杂。今早他为自己解围,冲撞太后,谢漠是感激的;可这人在原著中确是不折不扣的奸臣,抛开这点不谈,的确可以是个不错的朋友。他仔细打量着对方,在另一侧坐下。
据他所知,师听竹性子沉稳内敛,不算能言善辩。晌午才听闻俞沉舟在与他的争执中落了下风,没想到夜里这人就直接来告状了,想来原主同俞沉舟关系颇深,怕是比原文中一笔带过的“同流合污”更深。
“俞大人与朕知心相交,朕深知你的为人,岂会因流言与大人疏远?”谢漠眯起那双狐狸眼,一抹恶趣味在心底升起,“还是说,在俞大人眼中,朕是个听信谗言的昏君?”
“微臣不敢!”俞沉舟面露惶恐。
“朕心里明白。直说吧,还有何事?若只为这一件事,可不像是俞大人的作风。”谢漠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吩咐小李子奉茶。
俞沉舟眸光微沉,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而后直视谢漠:“微臣确有一事相求。下月便是陛下与杜小姐大婚之期,不知之后的选秀……可否让家妹顺利入选?”
“什么?!”谢漠惊得险些呛住,没人告诉他穿越过来就要结婚啊!他原本计划直接规避杜凝温泄密的剧情,专心提升国力,与北疆明刀明枪地较量。虽说以大凉目前的实力,与北疆硬碰硬仍显吃力,但少了内应总归胜算大些。这下可好,他的计划全被“闪婚”打乱了。
“陛下花朝夜宴那夜曾言,中意杜家长女,欲立其为后。家妹绝不敢觊觎后位,只求在后宫中得一安身立命之处。”俞沉舟不解谢漠为何如此激动,放下茶盏时发出清脆声响。
“喔。”谢漠这下确认自己没听错,内心哀嚎:怎么就穿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怎么不让我穿到婴儿时期!“唉。”
“若陛下为难,为家妹寻一门好亲事也可。”俞沉舟皮笑肉不笑地说。
谢漠轻捻手中杯盏:“非是朕不愿让令妹入宫,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俞相可想清楚了?朕登基不久,一来无暇他顾,二来尚无选秀之意。让令妹苦等,岂不耽误?”
俞沉舟抿唇沉吟:“陛下思虑周全,那微臣明日便为家妹物色合适的人家。”
谢漠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若令妹有心仪之人,尽管告知朕。”
待到俞沉舟离去,谢漠才垮下肩膀,揉着发痛的额角。这皇帝当得,比前世996还累,其实比起政务,他更害怕被二位丞相看出端倪,若发现自己不是谢漠,怕是会被认为是巫术,落得个比王大人还惨的下场。
翌日清晨,夜寒未散,湿气在空中凝成薄雾。宫门外,车队早已准备就绪。
“阿嚏!”段千秋狠狠打了个喷嚏,搓着手仰望天色,“太冷了!求谢漠快出来!”
“要求朕快出来,该对着殿门,不是对着天。”谢漠褪去龙袍,一身轻便装束。他昨夜思来想去,终究不习惯前呼后拥的排场,特意吩咐随行人员免除繁琐礼节,此行一切从简。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车队前,拍着段千秋的肩笑道:“阿邱!确实冷啊。”
“不都说皇帝是天子嘛!那我不得求天……”段千秋话未说完,就被张思蕊狠狠拧了一把,“干嘛!小缺心眼儿!”
“不得对陛下无礼。”小丫头蹙着眉,却偷偷瞄向师听竹。
“陛下贵为天子,岂会与我等莽夫计较!”段千秋反手拧了回去。
谢漠耸肩眯眼:“我说,你不会想用道德绑架我吧?”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段千秋正待再说些什么,一个暖炉忽然被师听竹塞进他怀里。
师听竹轻叹:“路途遥远,再不起程,今夜怕是要露宿荒野了。”
“等等!”谢漠忽地拉住师听竹的衣袖,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那个……你们二位能否与朕同乘一车?”
段千秋抱着暖炉,眉梢一挑:“为何?”
“……暖和,对,暖和!”谢漠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身体不自觉地往师听竹那边靠去。天知道他这小身板哪里经得起二十杖责!昨夜他根本没能合眼,不仅屁股开花,更没人告诉他大凉律法竟有那么多卷!早知如此,他断不会逞强认罚。
师听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淡淡道:“既如此,便依陛下所言。”
段千秋还要再问,却被张思蕊一个眼神制止。三人先后登上马车,车轮缓缓转动,驶离宫门,向着徐州方向而去。车帘落下,将外界隔绝。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实的绒毯,炭盆散发着融融暖意,谢漠几乎是瘫坐在软垫上的,暗自庆幸这皇家马车的人性化设计。
段千秋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暖炉在怀里揣得安稳:“我说,你这怕冷的毛病倒是比从前更甚了。”
谢漠有苦说不出,只能干笑两声,悄悄调整坐姿,试图减轻臀部的疼痛。马车却偏偏颠了一下,谢漠猝不及防,身体失衡向前倾去。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手掌却恰好按在师听竹及时伸过来扶他的小臂上。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手臂瞬间的僵硬。
可屁股还是和那板子来了个严丝合缝的接触,疼的惊呼出声“艹!”
“谢漠!怎么了!”段千秋大喊到。
待颠簸经过,谢漠揉着屁股坐直,扶额苦笑道“还能怎么了,君无戏言,昨天晚上那二十杖可是实打实落在我身上!”
师听竹摆摆手眉头微蹙,俯下身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罐,声音清淡:“这里有些化瘀止痛的膏药,陛下若是不适,可以一试。”
谢漠抬眼望去,见师听竹眼帘低垂,一副恭顺模样,心底那点因疼痛而生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他伸手接过药罐,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微凉的指节,察觉到那手几不可查地往后缩了一下。
段千秋看着这一幕,忽然笑出声:“我说怎么非要跟我们挤一辆车,原来是屁股开花了!要我帮你涂嘛?”
“……”谢漠默默翻了个白眼,在内心吐槽,“我说!段千秋!你长点心吧!要是从前那位,别说以后征战害你了,会让你从徐州有去无回!”
谢漠捏着那冰凉的小罐,罐体还残留着对方手心的些许温度。他正要再言,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突兀响起:
〔早上好!宿主!新任务发布:体察民情,深入了解徐州旱灾实况。任务奖励:《母猪的产后护理》《抗旱作物的种植方法》〕
“不是……我要这个干嘛!”谢漠内心里一群羊驼奔驰而过。
段千秋见谢漠神色微妙,好奇地凑近:“陛下在想什么?可是担心徐州灾情?”
谢漠顺势接话:“我在想,往年也常有旱情,为何今年格外严重。”
师听竹语气平静:“去岁冬日雨水少,今春徐州至今无雨,本就易旱。加上徐州官吏……”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官吏如何?”谢漠追问。
段千秋冷哼一声:“还能如何?一群酒囊饭袋,层层盘剥,中饱私囊!你是不知道,听说去年朝廷拨下去修水渠的银子,到了地方连个响动都没有!”
谢漠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若是让你们来治旱,会怎么做?”
段千秋拨弄着耳畔的穗子,不假思索道:“开仓放粮啊,再把那群贪墨的家伙揍一顿!”
“然后呢?”谢漠看向师听竹。
师听竹沉吟道:“短期救灾,长期治本。放粮只能解一时之急,修建水利才是根本。此外,还需引进耐旱作物,改良种植之法。”
“不错。”他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所以朕才要亲自去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师听竹拍了拍衣袖,:“不过陛下邀我二人与您共驾,想来还有别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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