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锣响在台上绽开,整个戏台陷入一片寂静。
台上的人面容奇特,唇周的络腮胡微微上翘,操着一口胡语,不知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台下的中原男子身着长衫,脸上挂着微笑,一字一句地将那怪人的话语重新转述一遍。
“各位,接下来的表演叫做‘大小相成,始终相生’,这是公主殿下特意为陛下寻来的西域胡商。”
江南杳捏着茶杯的手一紧,一双眼在大殿的角落游走,竟然寻觅不到一丝公主的痕迹。
“杳哥,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江南杳放下手中茶盏刚要离开,忽然瞥见戏台下的一抹青色身影。一双冰凉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下来,温慈抱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呀,杳哥,你挡着我了。”
江南杳只好坐下,双眸紧紧盯着那抹青衫,眼神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宋晚秋不知从哪里凑了过来,双手圈住他的椅背,俯身在他身旁耳语道:
“你也看到了?”
温慈两眼被焊牢在台上,一只手伸出来胡乱摸索着果盘,宋晚秋索性将金桔塞入他的口中,压低了声音道:
“我看到你方才追了出去,你确定那人是临阳吗?”
江南杳点了点头,手心尽是濡湿的汗,侧转过头低声道:“确定,只是不知道她下一步是什么动作。”
宋晚秋垂下眼睫,思索道:“她不在这儿,但她应该留下了什么东西。”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只见那胡商掏出一个袋子,将一个又一个的人装了进去,紧接着又吐了出来,台下的人掌声如雷鸣,都在拍手叫好。
江南杳沉吟道:“是周桓。今日我们从洞穴离开,我在马车上看到了他的背影,他手上拿着白花,应当是去祭奠故人。”
“你是说,那陵墓是周桓设下的?”
“自然,林清涧被追杀还来不及,根本无力自保,更何谈用金银细软陪葬,权势滔天,财富雄厚,就只有帮助皇帝登上帝位的周桓可以做到。”
“那聚魂阵和安魂阵又如何解释?”
“这个不难,以他的如今炙手可热的地位,何愁寻不到设阵之人人脉进行设阵,只不过这两个阵法都很邪门,应当是和魔族进行了某种交易——对了,是魔族,就是将异魂安插在林清涧魂魄体内,让她成为厉鬼的那人。”
“可那人为什么要做这些?”
江南杳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一个猜想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他仔细回想一路上所经历的事情,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般,轻声道:
“师父,你听过魔种吗?”
宋晚秋愣神,看向江南杳目光沉了下去,冷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谁告诉你的?”
“我听幻音尊者曾经说过,她说我那日击杀的九尾狐,就是用神器在温养魔种。”
宋晚秋面色古怪地盯着他,疑惑道:“她当真跟你这么说?”
江南杳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接着道:“将林清涧逼成厉鬼,是为了用她的怨念滋养魔种,而临阳又为何跑了出来呢。”
宋晚秋起身,折扇轻轻敲在手上,忽然顿住:“既然临阳尸首分离,那她的魂魄应当也是残破的,这便是其中关窍。这世间有一种神器,叫做藏魂坛,可以温养魂魄。若真是魔族所为,如你所说,那九尾狐身上的美人轴已经沦为我们所有,魔种无处可去,自然只能寻觅藏魂坛来温养。”
江南杳不解地蹙眉道:“为何这魔种非要找容器藏匿自己呢?”
宋晚秋道:“这魔种本是魔神的残魂,不知魔族众人以何种方法收集,但这种逆天改命之事终归是要遭天谴的,为了不被天道发现,只能用神器温养,藏过天道的追寻。”
江南杳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是幽夜魔尊吗?”
宋晚秋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幽夜魔尊死于神器之下,早已魂飞魄散,是死于幽夜魔尊手下的无上魔神。”
台下人声鼎沸,就连一旁的温慈也被这热闹的氛围所感染,高举手臂,从椅子上站起身。
“小慈,前面发生了什么?”宋晚秋攥住温慈的胳膊,眉眼含笑问道。
“秋哥,你们方才没有看戏吗,可精彩了,那个袋子不仅能把人吃进去,还能把人给吐出来呢。我也想去试一试。”
江南杳和宋晚秋对视一眼,只见那一行西域胡商已经绕过了大半个人群,来到了皇帝面前,躬身行礼,口中是还不太纯熟的中原话:
“皇帝陛下可要一试?”
皇帝勉强睁开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从袖中伸出手摆了摆,那胡商竟然还不死心,继续往前凑了一步,手中拿着的就是那个表演的袋子。
江南杳拨开人群,匆匆朝那边过去,却被人流向后推去,眼看着离皇帝越来越远。
“谁呀,踩着我的脚了。”
“明明是你扯住我的袖子了,还不快给我让开!”
“大家都别挤都别挤,机会还多着呢。”
胡商又往前凑近了几步,手上还是方才那个用来表演戏法的袋子,只不过这回开口的是他身后的太傅周桓。
“陛下,御医说了您是心病,积郁成疾才一病不起,不如尝试一下。”
皇帝缓缓从椅子中坐起身,原本苍劲有力的手指变得枯瘦如同鸡爪,他费力地站直,手指就要触碰到袋子边缘。
“且慢!”
江南杳纵身跃起,手中灵剑出鞘,斩断布袋,一股浓郁的恶臭扑面而来,江南杳用手肘捂住口鼻,用灵剑翻动着仍在地上扑腾跳动的布袋,黑气逐渐涌出,笼罩在高台上。
江南杳刚要抬手去斩,手腕却被人捏住,那人冷清的眸子望入他的眼睛:
“你以为你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对的么?”
那人冷淡地嘲讽着,手中长剑一挑,将方才斩断布袋勾入手中,她身子一跃,转眼间便离开了人群,江南杳连忙去追。
那人将他引至密林深处,面纱上的双眸不屑地睨着江南杳,长剑点在他的咽喉,冷哼一声:
“不过雕虫小技就妄想拿到神器。”
青色的光芒从掌心跃到长剑上,长剑一寸寸碎裂开来,在她面前化为齑粉,她连忙抽身向后退去,江南杳的一掌已经袭上她的肩头,她连忙身子向后倾倒避开。
那人出招迅速,江南杳应接不暇,觉得有几分眼熟,逐渐寻找破招之法,奈何那人的灵力实在太过磅礴,两掌相对,他直接往后退去,脊背抵上背后的树干。
“还不算太差,再来。”
江南杳心上弥漫起古怪的滋味,那人明明修为比他略高一筹,可处处留情不至于将他重伤,反而对招之后他忽然感觉自己浑身的筋脉像是被打开了一般,灵力通畅地游走在周身,青色的光芒逐渐浓郁,蜕变成蓝色。
那人不等他反应过来,掌风携带着凌厉的气息直逼面门,江南杳举手去挡,她的另一只掌已经击上江南杳的胸口,顿时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江南杳呕出一口黑血,经脉在体内不断扩张,周遭的灵力纷纷朝他涌来。
他这时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树林,那人竟然将他带到了灵域。
头顶烟花炸开,那人抬头一瞥,将布袋扔倒江南杳面前,冷声道:“既然是别人碰过的东西,我不要也罢。”
那脾气如烈火骄阳,江南杳唇角勾起一抹轻嘲,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熟悉了,那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山间,江南杳疲惫的身躯支撑不住坐倒在地,口中喃喃道:“阿姐……”
两眼一阖,他早已承受不住这强劲的力量昏了过去。
*
耳边叽叽喳喳的,像是有苍蝇在围着自己嗡鸣,江南杳一掌拍向“苍蝇”,那“苍蝇”委屈地捂住自己的头,低低道:
“杳哥,你干嘛打我呀。”
江南杳费力地睁开双眼一看,原来不是苍蝇,是温慈。
“皇帝怎么样了?”
宋晚秋此时推开门走了进来,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摇了摇头:
“被那魔气杀死了。”
江南杳皱眉道:“怎么会,那布袋已经被我拿走了,怎么可能还有害人的机会?”
宋晚秋眉目萧索:“是神器,魔种藏身在神器中,为了逃出生天,于是吞食了离它最近的凡人。”
“那临阳呢?”
宋晚秋叹息:“公主自尽于房中,不过临死前将记载当年宫变真相的文书进行了刊印,史官的执念算是完成了。”
江南杳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温慈乖乖地将手中的蜜饯递了过来,酸甜与苦涩在味蕾中碰撞,江南杳一并咽了下去,接着问道:
“那神器如今身在何处?”
温慈也好奇地一同望向宋晚秋,他神色凝重:“我当时追那魔气而去,意外和一人交手,那人身上并没有半分魔族的气息,竟然是个修者,实力并不逊色于我,想来也是门中的长老。”
“你是说魔族和仙门相互勾结?”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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