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就有个男人开着拖拉机路过。
除了她们，还有同样过来卖货的一些人，卖完了带过来的山货，蹲坐在树底下。
看见人群，男人停下了拖拉机，对人群招手，“一个人两块钱啊。”
对于山里人来说这是很高的价格了，蹲坐在地上的人陆陆续续起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慢吞吞往车边缘走。
年轻的母亲和父亲把年幼的孩子放进车里，和拖拉机主人说好在哪里停车然后交钱；过来看病的人被家人扶进车里，也是同样的做法。
姜凌抱着孩子带着季繁之走近，拖拉机主人看了她们一眼，就低下头继续数钱，“把小孩放进后车厢就行，会有人帮忙照看的。”
这也是山里不成文的规定了，贫穷人家是不舍得坐车的，但是卖东西时担心孩子放在家里没人看护，家里有人生病……等等等等，总会有带着孩子和病人的不方便的时候，于是大家只能坐车，但是太多人坐车就花很多钱了，于是就只让孩子和病人坐车，让还有点行动能力的大人或者更大的孩子看着小的，总不至于路上出了什么事。
其他的人呢，还是继续走山路，毕竟能省一点是一点。
“并不只有小孩需要坐车。”姜凌拿出六块钱的零钱，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季繁之，“我们俩也要。”
可能是很久没有看见这么舍得给自己花钱的人了，男人闻言，抬头又看了她们一眼。
就这么一看，出问题了。
他皱眉仔细看看姜凌，“你是不是百岭村的那个……那个……家人亲戚都死绝了的那个？”
他话音刚落，其他还在叮嘱家人、陆续给钱的人停住了动作，都往她们这边看。
“哎，那小姑娘我认得，长得雪白的，就是她。”
“我虽然不认识她，但是听说她收养了个小孩，你们看她怀里的是不是？”
“她身边的那女的是不是在姚医生诊所里一直看病的那个？看了那么久也没好，看脸色也不像有什么病的，是不是就是被她克的，一直好不了？”
“啧，灾星哦，听说她家里人全都被她克死了。”
“怪不得长得那么白，我们庄稼人天天在田里晒哪能是这副德行？这是天生的煞星面相啊。”
“那怪不得，那她天生能克死人，我们跟她站得近了，会不会也怎么样啊……”
……
议论声此起彼伏，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把手上的钱一把塞裤兜里，对着姜凌摆手，“我不做你的生意，你走吧。”
季繁之在旁边听着这些人越来越离谱的谣言，眉头皱得都能打结了，想冲上去和这群人理论，“你们——”
“算了。”姜凌拉住她，淡淡道，“那我们就不坐了。”
好像是怕和她们站在同一个地方太久沾染上晦气似的，男人招呼其他人的动作越发迅速，“想上车的都快上车，不上的就别上了。”
最终塞了满满一大车厢的人，他甩着膀子摇开发动机，带着一车人离开了，只留下一地的柴油废气和“噔噔噔”不断远去的拖拉机的响声。
送家人坐上车的剩下的人非常谨慎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背着自己的扁担竹篓就跑，好像生怕慢了一步就沾染上什么似的。
很快树底下就剩下她们了，姜凌抬手看看阳光，还没到正午，但估计回去就不止正午了，赶不上自己做饭了。
“她们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啊？”
正对着太阳估算时间，忽然旁边的人说话了。
姜凌转身，看见季繁之美貌的脸上都是愠色，好像那些人议论乱说的是她一样，气道，“那些话也太不好听了。”
姜凌轻轻笑了笑，“她们说得也没错，跟我血缘近的家人和亲戚都死了。”
她笑看着季繁之，“你不害怕吗？”
季繁之还在生气，听见她这么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害怕什么？”
“害怕被我克死啊。”
季繁之轻笑一声，眼角上挑，艳丽的美貌比棠棣花还要盛，“哈，要是你能克死人，现在你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了。”
“嗯？那我应该在哪里？”
“应该在某个神秘的研究院里，一堆人围绕你，研究为什么光你一个就能弄死那么多人。”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笑开了。
笑完了，季繁之轻轻和她说，“你不要听那些人的话，其实……”
回想一下遇到姜凌后她的所作所为，季繁之犹豫片刻才补全后半句，“嗯……你人还是蛮好的……？”
当然，如果有时候说话不要那么气人就更好了。
看见她纠结的神色，听着她半疑惑的语气，姜凌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笑着摇了摇头，把她往树荫底下拉了一下，“再等一等吧，总会有人载我们的。”
然而等了好一会，倒是又过来了几个骑三轮车、开拖拉机的，可是姜凌实在是太“有名”了，虽然车主没有认出她，其他的乘客也认出了她，有几次都快交钱上车了，人家又把她拒绝了，然后带着一车的人扬长而去。
季繁之看着来来往往避之不及的人群，“你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姜凌淡淡回答，“我是走过来的。”
“走过来？”季繁之惊讶地转身看她，指着她怀里的姜硕，“可是你还带着孩子。”
“她挺轻的，多走路也可以锻炼身体。”
说是这么说，季繁之也知道抱着孩子走山路并不会这么轻松。
然而明明来的时候是走过来的，为什么回去的时候就要坐车了呢？
……不会是因为她吧？
好像……有这个可能？
毕竟回程的时候，只有她这一个变数。
季繁之看着姜凌，眼里的动容非常明显。
姜凌当然也看见了，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任由她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
除了上扬幅度不明显的嘴角，从哪里都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
又等了一会，终于又有一辆拖拉机过来了，这一台比较旧，锈迹斑斑的，坐垫里面的海绵都翻了出来，露出泛黄的颜色，而且这台车旧就算了，开车的竟然是个年轻女孩。
穿着旧t恤，绑着两个麻花辫，稚气未脱的五官让人很容易能猜到她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十八岁。
其他的车停在这里，想要乘车的人不一会儿就一拥而上，把车塞满了，但是女孩开过来以后，树荫下的人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该继续蹲的人还是继续蹲着。
尽管对这副情景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少女还是非常伤心，落寞的神色非常显而易见。
在人群之中停了一会，依旧没人过去坐车，她垂下头，揉了揉眼睛。
在她拿出铁制的摇杆，准备用尽全力启动拖拉机的时候，姜凌带着季繁之走上前，询问说，“小妹妹，你去百岭村吗？”
女孩抬头看她，眼睛红通通的，“去的。”
“好，麻烦你带我们过去百岭村。”姜凌拿出十块钱给她，女孩慌忙从随身的破旧玩偶包里掏出来一把零钱。
这个世界的货币和姜凌所在的世界是一样的，毕竟作者也是东方人，水平还不咋地，当然不会凭空创造出一种陌生的货币体系。
姜凌的钱已经够碎了，大都是五块十块的，但女孩的钱还要碎，一毛、五毛和一块的居多，甚至还有早已经不再流通的几分钱的硬币。
她在一沓的硬币和纸币之中翻找了一会，才终于凑够了，递给姜凌。“谢谢姐姐，这是找零的钱，一共九块，姐姐数一数吧。”
姜凌看着她掌心的一沓钱，没有接，“为什么是九块钱？”
“你和那位姐姐一人五毛。孩子不收钱。”以为她是嫌弃自己定的价格太高了，女孩本就通红的眼睛更红了，“如果……如果姐姐嫌价格高……我可以再降一点……”
“……”
姜凌沉默着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听她们说话的季繁之闻言，在她后面偷偷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在她耳边用气声说，“这比刚才的那些人便宜多了，不要让她再降价了吧？我们就坐她的车吧，好不好？”
声音越到后面越软，最后几个字几乎都是呢喃着在说了。
很明显的在帮女孩子说好话。
姜凌回眸看她一眼，季繁之立即对她露出明艳的笑，明媚生辉，就算是一块冷硬的石头都能融化了。
女孩看她不说话，又从自己破旧的小包里拿出五毛钱，和那九块钱放在一起，作势要给姜凌，抽了抽鼻子说，“对不起姐姐，我……我不能再降了……我……我家里等着用钱……”
姜凌接过她手心里的钱，从里面抽出一块还给她，“不用降价，我们有三个人，一人五毛，找我八块五就行。”
“好，好。谢谢姐姐！”女孩转愁为笑，也明白姜凌愿意多出五毛钱是照顾她了，非常高兴，帮着姜凌小心把姜硕抱上车。
之前过来的那些车主，车厢里脏兮兮的，很多车厢里满是泥巴也就算了，还有一些搁板上都是鸡鸭和鸟类的粪，那些人也没想着擦一擦。
这女孩的车虽然锈迹斑斑的，但是整体非常干净，甚至里面还有几个旧的树墩子，可以让人坐在车厢里，而不是和古代押送犯人一样，一直站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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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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