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茫茫，在夜幕笼罩之下，入眼的是无边无际的黑。
客船之上点了灯，烛火微茫，在广袤的江面上只有点点光亮，隐约可见的只有船行过时浮起的水浪，再远一点就看不见了，江面上静悄悄的无风无浪，仿佛潜藏着不知名的怪物，多看一会儿就能引起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公孙雪与陆双鲤同住一间房，她找船上的小二借了只花瓶，接了水给那支腊梅插上，就摆在她的床头边。
陆双鲤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看着她摆弄腊梅花枝。
“这支腊梅开的真好，香味浓淡适宜，一点也不熏人。”
公孙雪点头，“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
两人简单洗漱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点也没有注意到那支腊梅的异常。
夜已深，客船之上逐渐陷入沉寂，江上开始泛起了雾。
那雾气一开始只浮在江面上，浅浅的一层，随着时间的推移，豪华的客船被笼罩在迷雾之中，一时间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雾气越来越重，半梦半醒之间，公孙雪只感觉房内湿漉漉的，还伴着刺骨的寒风，又隐约听见一阵哗哗水声，水声之中还夹杂着脚步声。
那脚步声十分清浅，听着不似常人，只让人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公孙雪感觉那股湿气离她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了她的床头，她下意识觉得当下不对劲，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异常，明明已经感觉到了有东西靠近，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神志也不甚清醒。
来人在她床头停下，似乎在打量她的脸，冰冷的手指在她脸颊上划过，嘴里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下一刻便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
——她被来人直接扛走了。
头朝下的感觉十分不好受，扛着她的人浑身湿冷，还把她扛在肩上颠了一下，她的眼皮随着颠簸睁开了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看向的陆双鲤的方向。
房内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隐约看到床上有一个人影的隆起，陆双鲤丝毫没有被惊动的痕迹，依旧睡得很沉。
扛着她的人没有实体，只能看到是由黑雾组成的影子，佝偻着腰背，不似人形，更像是什么四不像的怪物。
与桃山中的鬼魅不同，这东西摸得到实体，触感真实，身上带的水汽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裙。
甲板上更加冷，公孙雪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中，鼻腔内是寒冷的空气，呼吸间带着白雾，身体不自觉开始发抖。
公孙雪快被冻僵了，衣服上凝结了一层白霜。
她能听到船舶行驶在江面上的破冰声，冰层不厚，只是江面上大面积的结冰，导致船舶前进的速度艰难缓慢。
这世上能在瞬间改变气候的妖怪不多，唯有妖怪雪魄可以在瞬间凝结一方天地成冰，只是他们只适宜居住在极为寒冷的地方，而且他们又是群居物种，常年窝在极北之地，远离世俗，从不轻易外出。
江南水乡开春之时气候已经回暖，雪魄在这里根本生存不久，扛着她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它的行为十分猖狂，扛着她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在甲板上，犹如无人之境。
下一秒，黑雾凝成的怪物原地跳起后退了一大步，待它站稳，却见方才站着的地方插着一把黑金长刀。
那怪物呆愣了一下，它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前卒，被派了前来收集养料，显然没想到还有人能逃脱迷障。
魏乘风站在夜色之中，挡住了怪物的前路。
“把人放下。”
甲板上的雾气翻滚涌动，置身在越发浓烈的白雾之中，逐渐看不清身影，那妖怪与雾气融为一体，隐匿地毫无声息。
雾中虽是它的地盘，但自魏乘风出现后，公孙雪便十分安稳的趴在怪物的肩膀上，心中竟生不起一丝慌乱，只等着被人救下。
魏乘风是出手必不留情的人，哪怕自己身受重伤，对方也休想从他身上讨到半分好处。
果不其然，魏乘风丝毫不受白雾的影响，她只听见了魏乘风拔出长刀的声音，随后就感觉到扛着她的怪物在消散。
她是面朝下的，妖怪消失，她的身下一空，极速下降之时，一只手臂接住了她，下一刻她就被人像提东西一样，挂在了臂弯里。
“……”
她是个人，不是什么衣服或物件，被人这么勒着肚子来回捣腾，就算她不晕船也想吐了。
随着怪物消失，雾气也逐渐消散，点了灯的客船重现在江面之上，月朗星稀，江面上的冰也消失不见，而魏乘风脚边只留下一大摊透明的水渍。
程遇青四处检查一番过来，正好看到魏乘风单手提刀杵地，另一只胳膊上还挂着一个人。
“阿风，姑娘家不能这么抱。”
魏乘风抬眼，揽着公孙雪的那只胳膊僵硬如铁。
公孙雪只穿着单薄的寝衣，他本就不自在，被程遇青这么打趣，脸色更冷了，“换你来抱。”
程遇青哭笑不得，“那雾气散的极快，船上不见妖怪的其他同伙，阿鲤也在熟睡，你先把公孙娘子送回房吧，我们这样换来换去，万一惊醒了她就不好了。”
魏乘风冷着脸把公孙雪送回房，眼睛都不曾多动一下，离开之前还记得给她盖上被子。
那雾气能令人迷障，没了雾气的影响，公孙雪逐渐清醒。
她缩在被子里，看着沉睡的陆双鲤，通过今夜一事，她隐约发现了应该可以靠近魏乘风的办法。
师兄的方法似乎可行？
……
离洺州越来越近，船上再没遇到妖物袭击，而那晚的事魏乘风两人缄口不提，公孙雪只当自己不知道，只是每晚都能感觉到她们房间外有人守着，仅仅是坐在门外，什么也不做，一守就是一夜。
那晚的妖怪只是前菜，安静这么久，他们都在等着背后之人现身。
只是那背后的妖怪显然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魏乘风守了这么久也没出现，竟然在夜里对整船的人突然发难。
船上的日子甚是枯燥，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消磨时间，除了睡觉和聊天也没有别的消遣，即便新鲜如陆双鲤也过不久。
陆双鲤实在无聊，白日里睡了太久，晚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就缠着公孙雪下棋打发时间。
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落下一子，公孙雪看她一眼，随即跟着落子，陆双鲤没发现，眼神都放空了。
“……阿鲤。”
公孙雪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又赢了。”
说实话，公孙雪对下棋不感兴趣，这么多年来但凡跟人下棋就从来没赢，却没想到今晚一连赢了陆双鲤十六盘，属实创下了人生新纪录。
“今晚你一直走神，在想什么？”
陆双鲤丢开手中的棋子，泄气一般趴在棋盘上划拉着棋子，“在船上一点都不好玩，当初还不如骑马赶路了，这样还能边走边游玩，比现在闷在船上好多了。”
“扬州离洺水路途遥远，乘船虽然无聊了些，比骑马赶路倒是要舒服点。”
陆双鲤噘着嘴，“我知道，我就是有点闷。”
公孙雪笑着安慰，“再忍耐几天，等到了洺州，我再陪你到处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说着话，突然听外面一声巨响，紧接着就听到有人高喊“着火了……”
夜深人静正是入睡的时候，那声巨响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惊得睡梦中的人眼睛都没睁开就从床上直直坐起，着火的呼喊声更是惊醒了所有人。
两人站起身来，动作太大碰翻了棋盘也来不及在意。
她们对视一眼，齐齐往外走，推开了房门，就见船上已经烟雾缭绕，黑色的浓烟和炽热的火光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咳咳咳……”
她们猝不及防被浓烟呛到，咳得说不出话来，捂着口鼻，只听着甲板之上到处都是呼救声，还有救火的高呼声。
程遇青捂着脸过来，声音太过嘈杂，他大声问道：“你们没事吧？”
陆双鲤被眼熏得满脸是泪，“我们没事。”
“怎么突然间这么大的火势？是哪里着的火？”
火势蔓延需要时间，看这火光冲天的样子，至少也是烧了有一段时间了，这期间船上不可能没有人发现，这估计就是那个妖怪留的后手。
果不其然，只听程遇青下一秒说道，“这观澜江上潜伏着一只妖怪，火势便是他的手笔。”
观澜江贯通南北，那妖怪从扬州便一直跟在后面，到了这里突然发难，想要一船人的性命。
那妖怪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能让船在一夕之间被火舌吞噬，船上还有这么多无辜百姓，他们惊恐的四处逃窜，想要逃却不知能逃到哪里去。
程遇青又道，“这火势是妖力所谓，待魏乘风消灭了妖怪，我们再去灭火才有效，而且这里无辜之人太多，那妖怪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后手，我便留在这里以防万一，还在甲板上布了阵法，暂时能护着百姓一阵。”
他们三人缩在角落里，公孙雪扯着嗓子问他：“你们找到他了吗？”
这个“他”自然说的是那个放火的妖怪。
程遇青点头，“火势总有源头，船主人在厨房发现了问题，然后就让人来通知了我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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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女娲祭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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