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雪伸手抓住魏乘风握刀的手腕,黑甲冰冷不可亲近,“我对郎君情真意切,连旁人都能看出来,奈何郎君对我总是冷言冷语,我便也不戳破,既然郎君不喜,我远离就是了,何必如此作践我的一片真心。”
说着竟闭上眼睛,仰着脖子往他刀刃上靠,泪水如珍珠般颗颗坠落,言语凄凄,“我自知不是郎君对手,也不奢望郎君怜惜,若是郎君非要杀我,那便杀吧,死在心上人刀下,我也算死得其所。”
魏乘风望着她,只见她仰起的脸上无暇如玉,眼角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将落未落。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魏乘风便对她抱有怀疑。
她虽然身手不好,但她种种身法都神秘莫测,秋华锦是何等妖怪,仅凭一个阵法便被她耗掉半身修为,天水碧又是何等神器,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收入囊中,虽然最后交给了陆双鲤,这何尝又不是她以进为退。
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在他遇险时,她总是第一个冲上来,为她挡刀,体贴入微的照顾他,知道他心中怀疑,也一直安分守己,但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示好,不求回报的背后定有其他无法满足的野心。
他十四岁入江湖,见多了世上的背叛与杀戮,不相信真的有人无欲无求,但不知为何,刀已出鞘,望着她的脸却下不去手来。
公孙雪仰头抵在魏乘风的刀刃上,久久等不来魏乘风的下一步动作,脖子上感觉到一丝痛感,却并未后退半步。
她在赌。
不是赌这些日子以来的情谊,也并不是赌魏乘风对她生有恻隐之心,而是赌陆双鲤在他心中的地位。
陆双鲤把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平日里什么事都想到她,即便她现在身份可疑,若是魏乘风不分青红皂白就真对她下了杀手,回去也不好交代。
果然,她赌对了。
下一刻魏乘风就收回刀,只听他说道,“虚情假意。”
公孙雪睁眼,他举着刀的手腕还被她握在手中,黑色的长刀横在两人中间,仿佛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对郎君一片真心,愿与君同生共死。”
她看着魏乘风的双眼,只见他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仿佛天生的猎手一般凝视着视线范围内的猎物,一举一动都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她完全不害怕他的冷漠,反而得寸进尺,眼里带着对他满满地情谊,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魏乘风闭眼,不动声色的深呼吸,后槽牙咬紧,随后睁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这人,从不相信真心。”
“可我这人,偏只信真心。”
“随你。”
魏乘风收回手,她顺从的放开,被鞭子抽过的地方传来阵阵疼痛,她忍着不适,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我今日来,确实是为见一人。”
魏乘风不接,公孙雪也不恼,展开给他看,只见纸上写着“故人相逢,下游河畔,静侯佳音。”
她解释道,“数日前,我们曾去娲皇宫参拜,我与阿鲤得一道长批命,那道长所言,我乃浮游之身,所求甚微,以郎君的耳力,这些想必都已经听到了。”
她的眼眸中倒影着魏乘风的身影,如倒影着一弯明月,清澈见底。
“我出生时丧父,不多时伯母意外身亡,六岁时母亲因故惨死,其后伯父也伤重去世,短短数十年间便已接连失去四位亲人,如今我出门游历,不过是怀疑我父亲并未去世,想要出来寻找他罢了,可从道长言明我命若蜉蝣时,我其实有几分相信了他的话,如今更加确信了,我可能真的找不到他,不然他给我写了这张字条,又为何躲着不出来相见?”
与小皇帝二人相依为命长大,两人过得心惊胆战,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有人来刺杀,全靠执法堂的重重保护,不然她躲在深宫里也逃不开惨死的命运。
她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虽然她对那个道长说了只信人定胜天的话,可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从她穿越开始,妖物肆虐,邪修横行,什么违反常理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那个道士都已经算出来她是孤魂,让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话?
别人穿越再不济也不会像她一样,在出生时就已经注定要死的结局。
身怀秘宝却是个不定时炸/弹,知道自己迟早要死,却连死期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而她想死又死不掉,过一天算一天,想要来个逆天改命,却又被人批命所求甚微。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凄惨的穿越了。
“我说这些,并非是想博得郎君同情。”
心里憋了很久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心情好多了,她深吸一口气,掩下心中的酸涩之意。
“若我一人行走江湖,生死早已不定,从扬州时与你们同行,便已是我的幸事,阿鲤和程大哥待我亲如姐妹,郎君虽对我冷漠相待,但也多次护我周全,如方才那样,以我的实力,郎君若真想让我死,大可放任桃花坞的两位娘子对我寻仇,相信今日我必命丧此地,我虽是一介女子,但也有侠义之心,自是明白是非曲直。”
她知道魏乘风不是个有恻隐之心的人,但从桃山到洺水,这一路上他确确实实保护了她不少次,即便他冷言冷语,救命之恩做不得假、
公孙雪这一番剖析内心的告白,真真假假早已分不清楚。
魏乘风大约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如此直球的告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在血腥味和死人堆里摸爬滚打长大,强大如他也只学会了杀人的本领,从来没人教过他这些。
半晌之后,他看着公孙雪手里的纸条,“既然知道寻父之事机会渺茫,又何必前来冒险?”
“可我总得来试试才知道真假,或许也有一线生机呢?”
说实话,若不是见到了那个身影,而这又是她师兄的字迹,她也不会前来冒险、
她总有一番说辞,魏乘风不再说话,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了。
公孙雪跟在他身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林中无人才离开。
待他们离去后,林中出现一道身影,却不是沈明渊。
他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许久,最后却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他们在树林中耽误的时间太久,两人又受了伤,待回去的时候,祭典已接近尾声。
“阿雪姐姐,你怎么才来?祭典都结束了。”
陆双鲤冲他们招手,待走进才发现,公孙雪身上披了一件出门时没见过的蓝色披风。
“……你身上着披风哪里来的?”
陆双鲤挠挠脸,她记得出门的时候,没见过这件披风啊。
“路上遇到了桃花坞的两位娘子,受了点伤。”
绕回去上药换衣服肯定来不及,便在路边一家铺子里买了一件披风,还出钱让铺子里的丫鬟帮忙上了药,这才匆匆赶过来,却也只赶上了尾声。
陆双鲤眉毛一竖,“又是她们两个,她们打你了?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说着要去检查她的伤口,被公孙雪拦下来,“不是说祭典结束了吗,我最近大约走了点霉运,咱们在附近走走,也好沾沾女娲娘娘赐下的福瑞。”
“那你的伤?”
“没事,不严重。”
两人走在前面,陆双鲤挽着她的胳膊,帮她挡去人潮。
程遇青走在魏乘风傍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假借她父亲的名义引她过去,被桃花坞的人撞上,起了冲突。”
“你从一开始便在跟踪她?”
魏乘风不说话,默认了。
程遇青哭笑不得,“明明我们三人也是途中偶遇,为何你偏偏只对公孙娘子心存怀疑?”
“她不简单。”
这世上有的东西,看着越是无害,也许越是危险。
遇上比自己强的人,要取人性命前总是要经过一番伪装,他杀人虽然从不用此招,但别人已经在他身上用过多回,这是经验之谈。
“或许你可以试着放下戒心去相信她一次。”
就像阿鲤之前说过的,也许公孙娘子身上确实有隐瞒,但这世上很少有人这一生中能没有秘密,只要不牵连旁人,便无伤大雅。
魏乘风又不说话了。
信不信并非嘴里说说而已,他没有办法做到在明知一个人心中有异时毫无防备。
程遇青见劝说不动,只能放弃,“罢了,只是咱们往后还要结伴而行,即便无法做到毫无芥蒂,也莫要过于薄情,以免闹得太大,往后不好相处。”
娲皇宫附近有许多祈福的地方,其中有一颗高大的凤凰树,书上挂满了红绸,听当地人说,只要在树下许愿,把愿望写在红绸上,然后系在凤凰树上,系的越高,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守树人又说,“不可动用轻功,也不可动用灵力,还不能爬树。”
两人拿着红绸看着他:“……”
又不能借用外力,爬树也不行,那岂不是对矮个子很不友好?
陆双鲤指着树顶枝干上挂满的红绸,“那你这些是怎么挂上去的?”
“你在红绸两端栓个石头扔上去啊,至于扔多高,能不能挂的牢,端看个人本是了。”
她又满地看了看,四周光秃秃的哪里还有一颗石头。
外力不行,又没硬件,陆双鲤无法,只能垫脚把红绸挂在够得着的树枝上,反正也只是求个心里安慰。
对于魏乘风来说,这就是一个明知道是陷阱,却偏偏心甘情愿深陷进去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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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女娲祭典(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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