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
梅雪时愣住,擦干自己,匆匆披上衣服走过去,低头任由白发垂落在水中,一缕缕搭在龙尾上。
腿遇水则变成龙尾?
从没听说过,看样子还能游水?
这龙崽子,花样还不少,真是新奇……
龙闭着眼睛,深邃的眉弓投下睫毛下一片暗影,他长得真俊俏,鼻梁白净高挺,半截身子泡在水里,墨色长发上的脏污被洗的干干净净,墨发长直在水面漂浮着,显出戾气和狂气。
梅雪时望着他,注意到他下颌骨有条刀伤蔓延到脖子青筋处。
这孩子浑身遍布伤疤,肯定是被打的。
梅雪时基本能确定,有人想杀龙未果,龙为了保存体力,被迫变成了人,鞭打抽虐之后,甚至试图砍头。
但是龙毕竟是神族,修仙界的武器无法彻底杀死他,只能把他打个半死,随手丢在杂物间,等着有人上门来找,也就离死差不远了。
梅雪时的愤怒几乎要冲上心头,是谁为何要如此虐杀生灵?不以为耻,反以为乐?
可还未来得及细想,木桶里就响起微弱的水花扑腾声。
龙醒了。
“……是你救了我吗?”
这把嗓子又低又磁,像是数九寒天烧起的一炉香,悠长低沉,很是好听,完全想象不到这是出自一个少年人之口。
“嗯,”梅雪时揉了揉眉心,压着情绪道,“我还以为你昏死过去了。”
少年一见了他,猛的站起来,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揉了揉头:“我……我这是在哪啊?”
梅雪时淡然:“客栈里。”
梅雪时借着光,大致描摹了一眼少年的身形尺寸。
龙化形后个子很高,足够遮挡住背后的寒窗,他脖子修长,肩膀宽直,锁骨绷直了一条长线,腿也很长,站在木桶里还有腰露出来,倒是一副生龙活虎的好身材,像是人间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而且看起来脑子被打坏了,想不起来梅雪时是谁。
梅雪时轻叹一口气。
龙从桶里跨出来,站在烛光下,丝毫不觉得自己当着别人的面遛鸟这事儿不对。
他毕竟是条龙,没有礼义廉耻,会说人话只是因为当龙说龙语,当人说人话,是道法的发展变换而已。
梅雪时这样安慰自己。
梅雪时打开储物戒指,翻找自己稍微宽大些的衣裳给他穿,是件黑色修身的袍服,“龙和人不一样,人都是要穿衣裳的,否则你裸着出去,别人会当你是脑子不好。”
龙化成的少年有一双清澈的黄金瞳,连连点头,“谢谢。”
龙捧着衣裳,随便把衣服扯开,套在自己身上,连衣襟领子和衣裾下摆都分不清,简直像个…野人。
梅雪时移开目光,意有所指的淡定说道:“只穿衣裳还不行,要把亵裤穿上,然后我们坐下说话。”
“啊?哦!”龙眨了眨眼睛,这才回过神来,瞬间憋的满脸通红。
梅雪时:“亵裤不会穿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穿。”
少年连连摇头:“不,亵裤还是会穿的!”
梅雪时点点头,掩饰性地垂下眼睫,拂袖便化出一盏茶。
真是非礼勿视,这龙怎么什么也不懂,难道还得手把手教导吗?
龙当人也很聪明,学得很快,他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简直不像是重伤差点死了的人,倒像是受伤惯了皮实的人。
梅雪时抬眸,八风不动,杵着下巴瞧他窘迫难当的模样,心道原来龙不管是龙还是人,都是个傻的,白瞎了一张俊俏脸面,那睫毛浓密的像化不开的墨,透着说不出的矜贵清冷。
龙只披了外袍,亵裤穿着,系好了下裳,但上半身精壮的身体裸露着,水珠顺着肌肉的缝隙往下淌,洇湿了腰带。
他不会穿系带装饰皆繁复的衣裳,俊美的脸苦恼之极,都快把衣裳拉扯坏了。
梅雪时实在看不下去好衣裳被糟践,走过去,轻轻扯住他的腰带,“好了,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
龙往后一躲,“对不起……”
梅雪时按住他左衽错盖在右衽的交领襟口,淡声制止他道:“那就别乱动,我给你穿。”
说好了要给他穿衣裳,梅雪时一靠近,龙少年马上脸红到脖子根,怯怯转过头紧闭着眼睛,鼻子却不小心闻到他白发上淡淡的香味,顿时轻咳两声,身子绷的笔直。
梅雪时没计较太多,给少年穿好了衣裳,手腕竟然酸痛起来。
这副身体太虚弱了,真是一点活儿都干不了。
梅雪时轻咳道:“坐下吧。”
龙倒是听话,让坐下就坐下。
这龙生了一副好样貌,是世间罕有的俊美男子。
就是这样的人,会毁天灭地吗?那个自称系统的奇怪东西,就是要杀这条龙?
梅雪时拨开龙少年额前碎发,手指轻轻抚摸上去,用一点灵力抹去了这伤疤。
轻叹一声,又消耗了一点灵力。
梅雪时有些脱力,坐回桌边,低头给自己斟了一壶茶,抬手抿了一口。
茶香虽然平淡,好在清香,兀自回味了片刻。
少年一直站在角落里,像只受惊的小龙崽子一样怯生生的看着他,那眼神真是和他当龙时一模一样。
梅雪时有些惆怅,“你还认得我吗?”
少年一脸迷茫,“我好像记得,也好像不记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梅雪时叹气,果真是个未开化的龙,瞧他那模样,实在是有点可怜。
他这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受罪,心头一软,搁下茶杯,揉搓着手腕,淡淡道,“你过来。”
听见梅雪时唤他的名字,少年愣住,心花怒放,脚步却不敢放肆,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挪过去。
龙少年站到梅雪时身前,觉得不够亲近,想了想,又弯了膝盖,轻轻跪在地下,仰着头看梅雪时,这一看就看直了眼。
“仙尊,你真好看。”龙少年傻乎乎地说。
“好看?”梅雪时重复道,看了少年一眼,似乎确认他是不是个傻子。
少年却越来越移不开眼睛了,他好像看见一朵生长在严寒昆仑山顶的高山雪莲,清高倨傲,摘不得、碰不得。
仙尊他一定是九重天上仙,高山霜寒雪,谁也近不了他的身。
小屋子四壁干净散发着木质香气,都赶不上眼前人好闻,闻到这股混杂着血腥味的药香,龙少年顿时全想起来了,“仙尊,那天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嗯,还不算太傻。”梅雪时淡淡的说。
少年的脸红了一点,盯着梅雪时,男子端茶杯的手指实在细长的不得了,玉一样白,指头泛着粉,衣着干净洁白,不惹尘埃,像是端坐高台之上,正襟危坐的神明。
少年忍不住说:“自从那日落难,我一直想报答仙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缘,化成人形……仙尊,我想与你亲近,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
梅雪时听见这无礼请求,顿了顿,曲起手指抬起他的下巴,歪着头,轻声细语问道:“你要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但你这小龙妖来路不明,我对你完全不了解,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如何能收留你在身边?”
少年小心翼翼的把头搁在了梅雪时的膝盖上,两只伤痕累累的手小心搭上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仙尊,我生下来就没有名字,是在魔城长大的,后来就被抓走了……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世。”
梅雪时垂下眼帘,倒不是不信,越看他越可怜巴巴的,尤其是那双金色眼睛,很干净,像一汪金黄色的泉水,没有杂质,不掺杂任何俗世的欲念,确实难得。
梅雪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眼睛了,想起那天天要他杀了龙少年的系统还没有苏醒,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便叹了口气,拉起少年的胳膊。
“你先起来,少年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神佛,下跪父母恩师,我什么都不是,你不要跪我。”
少年不解,但还是听话的站起来,低垂着脑袋,墨发披散在肩头,十分凌乱,一副由君使唤的温顺模样,很乖巧的说:“我不管,仙尊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任你驱使,不论你打我还是骂我,我绝不忤逆你,也不会还手。”
“这么乖啊?”梅雪时慢条斯理地说:“你又没有签卖身契给我,你我之间不用论这个。还有,既然你化身为人,你就称呼我为公子吧。”
少年迟疑了一下,“公子是称呼谁的?”
梅雪时耐心的教授道:“称呼年轻男子为公子,若是教你写字读书的便叫先生,有妻儿的叫做郎君,若是教你仙术的便叫师祖师尊、师叔师伯,与你同门便叫师弟师妹,这么说来太琐碎了,还有许多其余的凡俗称呼,我写下来给你。”
梅雪时从储物戒里取出纸笔,他字的模样极正,风姿秀逸,笔走龙蛇,字形销骨立,风骨绰约,是名家笔法。
这双手书写的经文,更是九州贵重的礼品。
梅雪时又将九州的一些基本信息写了下来给他:“你要时时观看学习,省得犯下大错,惹下祸端……你识字吗?”
少年道:“我是灵龙,认字的!”他仔仔细细地看,皱着眉头说:“叫公子不亲密,我与仙尊相识多日,怎么也该比旁人亲近些,不如我就做你的奴隶吧?”
这龙的想法好像有点多,梅雪时好笑,像对待个小动物,和颜悦色拒绝他:“那也不行,奴隶算什么?不合规矩。”
少年小心翼翼道:“方才仙尊教导我识人,我总听他们说,仙门的规律里有一种关系的称呼,叫师尊,是这些称呼里最亲近的一种,如果你不嫌弃我,我也想唤你师尊,可好吗?”
师尊?
梅雪时没做过人的师尊,细长的手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心平气和道:“我不反对你叫我任何称呼,那只是一个代号。只是我现在修为很低,是个筑基期的普通修士,甚至还不如你强大,等我重回修为巅峰还需要很长时日,甚至此生无缘,所以,我可以允许你陪在我身边,但不能做你的师尊。”
少年的眼睛却亮晶晶的,“今日不成,还有明日,我不急于一日,定要给您医治顽疾,再求您做我师尊。”
“哪有那么容易……”梅雪时话说多了,低头咳了几声,眸中雾蒙蒙的一片湿,苍白嶙峋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一下一下抚着心口,轻轻喘息着。
梅雪时轻轻招手,少年便低着头凑过来,可他实在是虚弱到手软软的垂下来,只好摆了摆手指。
“那便…给你起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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