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道心

研道课的学堂,并非想象中的安静,相反,在夫子到来之前,极其吵闹。

对于剑修而言,最热衷的是练剑,最无趣的便是修道。即使明白道心的重要,他们仍难以静心揣摩。

这也便是设立研道课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日,当荀夫子进入学堂时,他难得瞧见一次,这群新来的顽劣小子们竟然自觉地跪坐在桌案前,连翻书都舍不得发出一点声音。

荀夫子正纳闷,视线瞟到了靠窗最后一排,只见那课桌后竟多了两人。

他自然是认识楚云鹤,而近日里关于另一位银发青年的传言也颇多,他不可能认不出。

“云鹤,你这是不放心将自己的师弟交于老夫,还特地来盯堂?”

荀惑话虽不好听,眉目间却无半点埋怨,落在凌凌一身上的目光甚至还慈善了许多。

楚云鹤起身,动作缓慢,衣襟半点不乱。

他恭敬道:“荀夫子,云鹤许久未闻您传道,特来拜学。”

闻言,荀惑眉头更加舒展,声音明显高昂了几分。

“好好好。”

他微微摆了摆手,示意楚云鹤坐下。

望着这一群难得乖巧的学生,荀惑心情甚好。

“你们若有什么疑问,正好课后也可以询问你们的大师兄。”

然而,在荀惑跪坐于桌案后,随着他手中的戒尺重重拍在桌案上,他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炼气脱俗,筑基入道,金丹成道……上堂课,老夫留下作业,思索何为道,今日谁先阐述……”

新弟子们一个接一个起身阐述,有些答的磕磕绊绊,不知所云,有些高声论谈,却空而不实,听得荀惑直叹气摇头。

楚云鹤看似正襟危坐,听得极其认真,实则完全屏蔽了耳边的杂音,目光时不时徘徊于身侧人。

受困凡间,听蝼蚁之言,于他,怕是极为痛苦。

令楚云鹤意料之外的是,身侧之人似乎与他所想大为不同,又或者说,那份痛苦与自己所想不同。

初时,凌凌一手持书卷,身姿端正,目光虽冰冷淡漠却炯炯有神。

然而,在第一个新弟子阐述完观点后,他的眸光突然变得稀疏混沌。

在第二个新弟子阐述完观点后,他那沉重的眼帘已经时不时地下坠。

还没等第三个新弟子阐述完观点,他的整颗头已经倒在了桌案上。

而他手中持的那卷书,正巧将他的脑袋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带着些许暖意的春风,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抚过楚云鹤的鼻梁,而后掠过缕缕银丝,流窜于学堂之中。

楚云鹤幽黑深沉的眼眸之中,大片银光久久停留。

须臾,如春光般的笑容于他的面庞上乍现,就连他都没发现,自己的眸中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柔意。

然而,骗得了一时,又怎么可能骗得了一世。

教龄几十年的荀惑,又怎么可能真的发现不了这点小把戏。

“凌凌一。”

荀惑带着斥怒的声音贯彻整个学堂。

凌凌一虽睡的熟,却还是条件性地直立起身子。

本来立着的书籍,“啪”地一声砸在桌案上。

“下课了?”

见某人睡眼朦胧,丝毫没有察觉到问题,冷着一张脸,堂而皇之地问出这个问题,楚云鹤眸光不禁越发柔和。

他强行压抑住心中的笑意,满是歉意地起身。

“夫子,小师弟昨晚通宵研学,也怪我没有及时提醒,还望您宽恕他这一回。”

对于传闻中不按宗规束发着衣的某人,荀惑一开始就没多少好感,也是看在他是掌门的徒弟,又把楚云鹤引来的份上,才对他有所改观。

可谁成想,第一节课就这般不老实。

碍着楚云鹤的面子,荀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给你个机会。”

“你来说说,何为道?”

凌凌一两耳却似没听见般,银眸不动,久坐着,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就在荀惑即将再一次认为他在藐视自己时,坐着的银发青年终于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那本垂落于坐垫上的银发随之搭落至其腰间。

楚云鹤微转过头,倏然间,满目璀璨银光。

他的指尖点于红木桌案之上,正思索着是要旁观看戏,还是发点所剩无几的善心帮忙,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冷若寒泉却坚定无比的声音。

“心之所向,九死无悔。”

楚云鹤黑眸微震,心脏剧烈跳动。

他停滞于桌案上的指尖,正好以灵力写出了半个心字。

随着他散去指尖灵力,桌案上泛着淡淡金光的字缓缓褪去。

楚云鹤收回手掌,藏于袖袍之中,五指蜷缩紧握,指尖隐隐泛白。

如若他们相遇不同,立场亦非对立,那该多好。

荀惑微微颔首,不知是否因怒气未消,并未多言,只令其坐下。

“道心难得,不可倦怠。”

**

课后,荀夫子方离开学堂,百里卿便第一个冲至楚云鹤身旁。

“大师兄,依你之见,何为道?”

有了百里卿带头,其余弟子亦一个个紧紧围了过来。

楚云鹤视线缓缓自凌凌一身上挪开。

他踌躇许久,似在深思,而后望着百里卿轻飘飘道。

“道法万千,百里师弟又怎么问的过来?”

楚云鹤环视诸人。

“方才诸位师弟所言皆不错。”

“然,他人之道,终非你之道,切记遵循己道。

百里卿正欲追问,却见楚云鹤轻抬眼,眸光温和。

“如果没记错,接下来是剑术课?”

楚云鹤刚说完,整个学堂瞬间响起一片哗然之声,所有人推推嚷嚷地往外跑去。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学堂离酬勤场最远,这下必定要受罚了。”

慌乱之中,仅剩百里卿和李泓轩二人仍不忘朝楚云鹤拜别。

见凌凌一仍坐着,没有半点动静,百里卿连忙道:“小师弟怕是认不得路,你可要同我一起?”

闻声,凌凌一略有些涣散的眸光逐渐汇聚,琉璃般透彻的眸子慢慢转向百里卿。

那双银眸散着冰雪的气息,虽不言一语,却似道尽其意。

明明百里卿才是站着的那个人,可在与凌凌一对视的那一瞬,他却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仰视着这位小师弟,莫名的感到一股隐隐的压力。

目睹一切的楚云鹤,暗暗观察着身旁人的一举一动,视线一不小心与凌凌一投来的目光对上。

他迅速转移视线,替其婉拒。

“你们先去吧,我带小师弟过去。”

待百里卿二人离去,楚云鹤率先起身。

春风微动,学堂中却一片静谧。

一袭金袍的楚云鹤,身子直如修竹,伫立于其中,垂眸盯着一动不动的某人。

“小师弟,你这是要逃课?”

凌凌一羽睫微动,微微抬首,与楚云鹤四目相对。

风轻吟,带动窗外的竹叶,奏出一阵沙沙的乐曲。

那双波澜不惊的银眸中,似在考量,又似在犹豫,不知为何,楚云鹤心中涌起一股无由的慌张。

他喉中气息一滞,直到凌凌一扶着桌案,慢悠悠起身,才再次顺畅。

凌凌一缓缓开口,道出了一句令楚云鹤想不到的话。

“我不要受罚。”

楚云鹤忍俊不禁。

原来神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好,我替你。”

不知为何,他竟脱口而出,而当说完后,他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竟然想着替他受罚?

这完全与他的初衷相反。

酬勤场,所有新弟子均晚到,喜提惩罚——五遍虹霄剑法。

霓霄剑法乃穹霄宗入门剑法,虽仅十式,一套下来却也要耗时一炷香。

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

酬勤场最外围的场地上,十几名弟子面含苦涩,手中的剑越舞越快,剑光如光,疾不可捉。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自远方突至,落在了带教的武进身旁。

武进浓眉硕眼,身材魁梧,后背挂着一柄千斤巨剑。

他面布乌云,不满的眼神越过楚云鹤,直直落在凌凌一身上。

见凌凌一面上无半点理亏怯怕之意,更无丝毫求学之心,一副淡淡然然,来走过场似的样子,武进面上越加发沉。

“云鹤,你师父眼光越来越差了,才收了个一根筋的蠢小子,又看上了个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白面小子。”

楚云鹤了解武进粗旷的性子,并未多在意,毕竟他和楚云孚也曾先后被其嫌弃作养不活的弱娃娃。

他上前先行礼,而后缓缓道:“五师叔,许久未见,近来安好?”

武进哼了一声,目光从凌凌一身上挪开。

“你还想着我呢?我还以为你现在脑子里只知道替你师尊分忧嘞。”

他环抱粗壮的双臂,察觉到有人分心,转头大吼道:“练你们的,觉得五遍简单,还能分神,就给我加练到十遍。”

“怎会?”楚云鹤轻笑道,“云鹤正欲酿梨花酿,来年给您送去。”

武进面上的乌云微微散去。

他轻咳一声,昂首望向楚云鹤身后。

“你小子,作为迟到的惩罚,今天给我学会虹霄剑法前五式。”

闻声,百里卿手中的剑率先停下,忍不住打抱不平。

“师叔,这怎么可能?”

“我们一天学两式便已是极限,您这是为难小师弟。”

“臭小子。”武进抬手指着百里卿,“又来给我打抱不平?加练一遍。”

见百里卿不带怕,仍没打算退回去,武进威胁道:“再不老实,我就让你这个小师弟今天十式全给我学会了再走。”

百里卿这才不敢继续多言,提剑退回原位。

他本以为楚云鹤会再做劝阻,却万万没想到,楚云鹤竟默许了,甚至主动将手中的苍穹剑借予凌凌一。

“小师弟,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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