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舒半低着头，站在那缸水母前，身后幽蓝的灯光将她整个包裹进去，连柔软的发上也镀了一层清透蓝光。
少女眼眸低垂，眉头低低的，似是绕着哀伤，显得本就清瘦的模样更多几分楚楚怜意。
大西洋海刺水母触须极长，路过她头顶上方时，忽然转了个道，将身躯盘成一个圈，好似童话故事里天使头顶的那个光环。
又像林间精灵的花环，以朵朵洁白的素百合相嵌，圣洁又清丽。
沈曼辞半眯了眯眼，冷哼一声。
总之和这个小土包有关的词汇，总是很容易美好又清纯。
但实际上，她就和那养不熟的水母一样，是个没有心的。
“小姐，是要带陈小姐去检查吗？”崔琳适时出声，打断两人间的尴尬氛围。
“检查？”沈曼辞拧着眉，打量了两眼小土包，“随便吧，崔琳，给我备车，我要出门。”
崔琳惊讶：“现在？小姐你伤还没好呢，不宜走动。”
沈曼辞冷笑：“难道要等我伤好了再去算账？”
开玩笑！她伤这么重，不尽早利用，岂不是白挨了！
她话音落地，才不管崔琳怎么处理小土包，转身就往外走。
崔琳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叫了司机跟上小姐，自己还是留在了陈小姐这边——她有预感，两位小姐吵架的关键，应该在陈小姐身上。
“崔——琳，你不用管我的，我可以自己回家，你还是跟着沈小姐吧，她伤还没好。”
陈清舒声音又柔又软，眉心微微蹙着，眼神浓浓，却极为克制地追着沈小姐背影而去。
她太过小心翼翼，连眼神也只敢悄悄投去一瞥，转瞬便收回。
崔琳轻轻一笑：“小姐应该是去陈小姐讨回公道了，在这种事上，我们小姐从不会吃亏，您不必担心的。”
沈曼辞临走时既然说是算账，崔琳大抵也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
以往小姐在外惹是生非也是如此，得让小姐闹够了，发泄过了，她才好出面去解决；若一开始她就跟去，小姐发作时，她便免不了要出门制止，否则会落人口实，说沈家管教不严。
这种事崔琳干得熟练，也不担心。
只要不惹慕家，小姐在哪儿都是横着走。
她如此想着，又引着陈清舒往客厅走去，一面看似无意感慨：
“小姐在家里辈分排行小，先生太太常常带着几位少爷小姐去公司，唯独我们小姐年龄不到，从小都是一个人玩，也没什么朋友来往，这回能和陈小姐做朋友，小姐一定是很开心的。”
一缕碎发擦过耳尖，带着几分痒意。
陈清舒心念微动，不知怎么，没有反驳。
崔琳又道：“我们小姐吧，虽然脾气是有些冷淡，但其实心肠很好的。陈小姐不知道，你今天出事，小姐心里可着急了呢！”
陈清舒脚尖轻点了点，柔软的地毯立刻包裹住她的小脚。
“……多谢沈小姐。”
“陈小姐以为我骗你？”崔琳笑了笑。
陈清舒连忙摇头：“不是的，我——我是真心感谢沈小姐的。”
她话说到后头，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她是诚心诚意感谢沈曼辞的出现。
当时她被吊在那个摇摇欲坠的架子上许久，脚下的瓶子滚动，脑海里浮现种种，竟然全是她父亲、弟弟还有高小乐。
那些人的话语如一道道魔咒，在她濒死时，也要缠着她，不肯放过。
当沈曼辞出现时，当那股冷梅香气将她笼住时。
陈清舒只觉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快、如此热烈地跳动过。
可是……
“唉，说来也怪愁人的，我们小姐啊不爱学习，也不去上课，眼看要毕业了，可是出勤率却不够。本来这个学期是不能再请一天假了——”崔琳话锋一转，突然笑了起来，“陈小姐是不知道，今天早上小姐想要赖床时的样子，都快成年了，还像个小孩子！”
陈清舒扯了扯嘴角，面上仍有恍惚。
崔琳不动声色观察着，话音又是一转：“所以陈小姐，我们家沈小姐就拜托您了。”
陈清舒茫然抬头：“啊？”
她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就跳到这了。
崔琳却是一脸严肃：“我们小姐原本是在这个学期就要毕业赴美留学的，但是，她的出勤率不够，所以必须延期毕业了。”
“陈小姐，我的意思是——沈小姐今天为了就您，放弃了出勤率。如果您对她来说是个不重要的人，她完全可以在电话里吩咐我去找您，或是派其他人，但她直接去了废弃玻璃厂，还因此受了伤。”
陈清舒猛地定身，眼里蔓开了无限的情绪，道不清也说不明，只是猛烈又急速地攀升出来，最后通通化为滚烫的泪。
崔琳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语气太强硬：“哎呀陈小姐，您怎么哭了，我不是责备您的意思。小姐是个快要成年的人了，她做的选择都有她的意义，自然也要承担这些后果的，我真的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小姐的心意。”
陈清舒只觉自己疯了。
母亲去世后，她其实很少哭的。
可自从沈曼辞气质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之后，陈清舒不知为何，总会因她落泪。
譬如眼下，她在崔琳面前几乎是嚎啕大哭。
明明是只见过一两次面的陌生人，几句话，却将她所有困锁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勾了出来。
“我知道……呜呜，我，我知道的……呜……”
陈清舒几乎泣不成声。
她何尝不知道。
哪怕从前种种，可沈曼辞确确实实变了，她两次都垫在了陈清舒身下，替她挡开了伤害。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无法思考无法计算，完完全全是凭着心意而行的。
连她父亲、弟弟，都不会这样为她的。
她最亲的亲人，也只会在她摔倒狼狈时嘲笑、落井下石，在她身上有利可图时，才做亲昵状。
就连同她表白多次的慕空夜，不也是在她要摔倒时松了手吗？
她知晓，她生命里只有两个女人会替她抵挡伤害。
曾经是母亲，如今是沈曼辞。
“可是……沈小姐，呜呜呜……”
崔琳心疼地抱着陈清舒，轻柔又缓慢地拍着她的背安抚。
陈清舒埋在她怀里，只有绝望。
可是沈曼辞是天上明月，矜贵无比。
陈清舒只要一想到这点，心底便会涌出无穷尽的酸涩。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为什么难受，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更害怕，害怕沈曼辞的多变、反复无常。
几日前的沈曼辞痛恨她的存在，厌恶她，恶心她，以伤她为乐。
几日后的沈小姐为她受伤，为她抱不平，给她关怀。
陈清舒只觉自己身处迷雾尽头，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生路。
到底怎么样的，才是真正的沈曼辞？
从前沈曼辞欺负她，她不怕沈曼辞。
反正她生命里从来都是坎坷泥泞，不缺沈曼辞的凌辱。
可当沈曼辞变了，她开始害怕了。
她害怕失去现在这样的沈曼辞。
-
另一边，沈曼辞狠狠关上车门，摘下墨镜，神情冷酷无比。
【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本小姐来取你狗命的霸气？】
系统昧着良心叫好：【那当然！沈小姐驾到，统统闪开！】
沈曼辞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必须是。
她气势十足，领着一队保镖壮汉，雄赳赳、气昂昂乘着电梯，一路霸气走到教室内，然后被拦住——
一头愤怒地豪猪挡在了沈曼辞面前，大声嚎叫：“沈！曼！辞！你还有脸来？！你一上午干什么去了？！清清呢？！清清在哪儿？！”
豪猪的每个字都像是发了重音一般，震得沈曼辞耳朵发痛。
她冷冰冰看着眼前的废物，抬手，新做的指甲泛着冷色光泽，如剑锋般，凌空一点。
落在了高小乐的脑袋上。
“这个，带走。”
沈曼辞轻启朱唇，语调冰冷。
高小乐满脸惊恐，尖叫道：“曼姐！”
高小乐又不是慕空夜那种身份，保镖们自然毫无顾忌，一排的黑西装戴墨镜，整齐划一地走进教室，整齐划一地架走了高小乐。
这回保镖队长学聪明，顺手把高小乐的嘴堵上棉布，从头到尾都没弄出大动静，一整个专业团队。
同学：惊呆！
豪猪：又TM被无视，愤怒！
“沈曼辞！”
少女修长的手指微转，点在了身前这头豪猪脸上。
沈曼辞淡漠地掀了掀眼皮，视线落在慕空夜眼眸中。
慕空夜没由来一震。
这是近几日来，第二次，他又被这个女人的气场吓到了。
不应该，不应该啊！
“至于你，豪猪，收到了照片，还能这么其乐融融的和绿毛坐在一间教室里——”
沈曼辞勾了勾唇，尾调微微拖长，语气慵懒却满是杀意。
“你真的关心陈清舒？”
“还是说，你关心的其实是我？想和我置气，引起我注意？”
慕空夜张口结舌：“你说什么屁话？”
也忒不要脸！
沈曼辞眼神一冷：“不然我十分不能理解你的行为。慕空夜，一边说着喜欢陈清舒，一边还能好好坐在教室里，甚至这个绿毛，也能这么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慕空夜，你不是很爱当霸道总裁么？怎么没处理高小乐？”
慕空夜闻言一愣。
他向来有事都是直接找沈曼辞，从不理会这些小角色，反正事情都是沈曼辞安排的啊，他擒贼先擒王，有什么不对？
沈曼辞懒得同他继续纠缠，转身走了。
她赶着收拾高小乐，至于这头豪猪。
沈曼辞想起小土包在车上那副怯怯模样，又想起她那几句话，陡生烦闷。
系统：采访一下沈小姐，真的是为了小女主放弃出勤率，选择延毕吗？
沈小姐：（脏话）还有这事（指出勤率）！垃圾学校倒闭了！
系统：……还是不要让小女主知道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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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沈小姐整顿校风校纪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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