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缓缓眨了眨眼,她当他是傻子吗,听不出那话是一时兴起的蒙骗。
他用力回握一下,手心一片温暖细腻,与京中贵女柔弱无骨的手别无二致,非常金贵的一双手。
他想起很多女子,又一一否决。自己在她们的父辈眼中已是前途尽毁,不会被允许与他往来,也不会有人图谋这个无用的世子妃位置。
游今禾感到指骨一阵绞痛,强忍着甩开的冲动,晃了晃手,故意提醒:“夫君握得这么紧,是舍不得?”
“不。”晏鹤逃似的转身离开。
游今禾搓搓手,幽怨地盯着摇晃的珠帘。
不答应就不答应,何必动手,她本来也没多指望。这人要是真答应,游今禾还觉得他暗藏祸心,准备趁她熟睡时动手。
游今禾剪断烛芯,安然躺下,很快便失去知觉。
今日晴夜,她做了个好梦。美梦忽而急转直下,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窒息和濒死感。
游今禾拼死挣扎,好不容易醒过来,瞧见晏鹤蒙着眼,披头散发,状若男鬼,此刻掐着她的脖子索命,险些吓晕。
她就知道!晏鹤肯定是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今晚将自己骗回房中就是为了杀人灭口!
游今禾竭力掰开颈上的手指,气若游丝地竭力与他商量:“等下……我招……我不是温荷……你放开。”
晏鹤恍若未闻。游今禾快喘不过气,调整姿势正要踹开他。
毫无预兆的,颈上的手一松。晏鹤恰好后退一步,避开断子绝孙脚。接着他若无其事退回暗室,态度平静得就像在梦游。
游今禾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好险好险好险,差点就死掉了,游今禾劫后余生拍拍胸脯顺气。
变态从小就是变态,哪有一夕之间反转的,她想。温荷从不与他同住,不知晏鹤这人大半夜不睡觉起来杀人,剧本更无从提及,她个倒霉催的第一夜就碰上杀手。
游今禾幽怨地盯着珠帘内,漆黑中传来衣物摩擦的簌簌声。
晏鹤竟然睡得着?!她不可置信地回忆起方才所见,气急败坏地拨开珠帘准备进去质问。
静室幽暗,灯烛燃尽,蜡泪流干。
晏鹤平躺床上,呼吸平稳,若非亲历,俨然不会有人相信他曾醒来。
游今禾伸手比划比划他的脖颈,她一只手也能围起大半。她心眼小,正要报复回来,等会她掐完就跑,他来找了就装睡,醒了再一问三不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手指搭上温热的皮肤,底下脉搏跳动,她稍稍收紧便见晏鹤眉头紧蹙,大口呼吸,喉间压抑着轻轻的啜泣声。可她分明还没有用力。
游今禾赶忙收回手,然而,晏鹤依旧深陷噩梦,大口呼喊求救。饶是游今禾在迟钝,也能看出他不是在碰瓷,而是着魇了。放她老家,是要求神拜佛做法事。
游今禾有点慌张又有点无奈,甚至还有点后悔自己非要惹他,到头来还要收拾残局。
医学科普说过这些时候不能将人强行吵醒,她也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只能学着姥姥小时候哄她睡觉的动作,趁他侧身,轻拍背部顺气。
低哑婉转的曲调萦绕在床幔间,揉进窗外风声。
待晏鹤安静后,游今禾悄然退出去。她坐在贵妃榻,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过有前车之鉴在此,游今禾今夜,不,是往后每一夜,她断不会睡在这张贵妃榻。
她径直起身,寻回昨日躲藏的角落,在窗下蜷成一团,背靠软垫沉沉睡去。
-
五更天时,晏鹤起身。
昨夜做一整夜噩梦,梦见幼时故友离自己远去,恍惚间,他为了抓住那个人追上去,一脚落空,陷入黄泉,他死死捉着一根绳子才爬上来,然而四周寥落,那还有什么人影。
这是他平日练剑的时刻。
晏鹤独自走到庭中练剑。练了一会,又感觉没什么意思。他立在风中,任长风吹落绸带,感受四面八方的光,唯独缺少没有那人坐在石阶上傻呆呆看他的目光。
她起得越来越迟。分明前几日还能如影随形出现在石阶上热切地看自己练剑。今日快到尾声,为何她还不来,他不明白。
半晌,他放下剑,走入内室。
他在府中从不用盲杖,因为足够熟悉。这张贵妃榻给他的感觉同样,他不需要触碰,也能知道这张贵妃榻是空的。
所以,她人呢?
晏鹤从前习武数年,深知一个人的武功不可能一夕之间突飞猛涨。
他昨日已经将门紧锁,钥匙藏好,她不可能飞走,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他这般断言,转而拿出悬挂在墙上的盲杖,通体白玉制成,色泽莹润。
这是他喝下毒药准备的盲杖,最艰难的开始,有它陪着自己跌倒后重振旗鼓。后来他非常熟悉府中一砖一瓦、一花一木后,盲杖高悬木架,白玉蒙尘。
盲杖轻叩地面发出清脆的敲击音,“嗒嗒”是尖端触碰空地,“叩叩”是中段撞到木椅。而轻轻触碰到柔软的人体时,是静谧。
原来她在窗下。
晏鹤蹲下身,试探鼻息,她还在睡。
他将她拍醒,骤然听见对方惊恐万分地大喊“天啊怎么睡过头了,我们上班又要迟到了”。
睁眼瞧见晏鹤,游今禾又闭上眼,波澜不惊地睡回去。她就说她方才梦里身上怎么酥酥麻麻的,原来是起电了。
但晏鹤莫名来了兴趣,非要在这个时候闹她。
“为何在地上睡?”
游今禾怒从心头起,指责他:“你昨晚梦游,非要把我赶下贵妃榻,我不走,你就掐我脖子。我只能另谋他地。”
“梦游是何意?”
“我老家的说法。就是你晚上睡觉不老实,人没醒,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比醒着还吓人。”
晏鹤了然。此乃离魂症,幼时巫医便为他诊出此症。但他依旧好奇,游今禾的“老家”,这个独属于她自己身份的秘密。
晏鹤顺着话意问:“所以上班也是你老家的说法吗?那上班是什么?”
游今禾一顿,懊悔自己又说漏嘴,敷衍应付一句,“活着的一种手段,没什么特别的”,她便马上转移话题,“你眼上的绸带松了,要不绑紧点?”
游今禾已然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此刻可是她筹谋“算了”大计,这不,欲坠的绸带便递来机会。以她对晏鹤的了解,他一个小洁癖反派,最厌恶别人碰他的绸带,大概还会因此误以为她在提醒和挑衅他是个眼盲。她想,晏鹤一定会拒绝。
游今禾眼睛亮闪闪,满怀期待地想听他用“算了”二字拒绝自己。
却被晏鹤四两拨千斤地温和拒绝:“不必,我已经习惯了。”
没关系,她最会安慰自己,迎难而上了,
游今禾追着提意见:“今天风大,你绑紧点,不然风一吹,光一照,眼睛疼,你又要哭了。你若是嫌烦,要不我帮你?”
游今禾仿佛看见归家的曙光,在心中为他摇旗呐喊:快拒绝我!快拒绝我!
却见晏鹤捻着绸带末端若有所思,倏然递到她游今禾眼前,他说:“好。”
游今禾有点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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