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滴答
……
粘稠的透明涎水挂在泛黄的利齿之间,连成丝线向下低垂,最终不堪重负地滴落。
木板上,干瘦突起的骨爪后,是一串不规则的深色水迹迤逦。
“那是什么?”
细长的黑影,利爪般竖立着印在窗纸上,像在风中摇曳的树枝。
屋内,小床上,女孩踢开被子,说着梦话。脆嫩的声音含混吐字,稍重的鼻音加重了这份模糊,
蔡蔡替她盖好被子后,抬头时无意瞥见那串影子,再仔细看去时,却没了异样,他皱着眉,只觉奇怪。
“怎么了?”长晔走至他的身侧。
蔡蔡指着那扇窗户,哝哝道:“我刚才看到了会跑的影子。”
“影子?”长晔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他攒眉看去,“我出去查探,你……”
他停住了话,看向床上呓语暂停的女童,从储蓄袋中取出两颗菱形的法器——退思罨,炼烬峰所锻造。
灵主汇注灵气便能驱使,坚韧不灭,可抵千钧。
本意是供剑宗弟子静思反省,后来倒是生出了几分不同的用处。
他将灵力注入器芯,乳白的金属外观下逐渐涌出灿黄色的光芒,犹如一颗太阳碎片。
在乳白色彻底被覆盖之前,气泡般的灵气薄膜吞下了它。
长晔将包裹好的退思罨抛向蔡蔡,“你先留在这儿。若有意外,打破灵气壁。”
“好嘞。”蔡蔡没心没肺地笑着,“我也会保护好这小童的。”
“万事小心。”
*
“你听到了吗?”照影揽着怜月的脖子,贴在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问。
“你怕了?”怜月任由她贴着。
“我困了。”话题陡然歪了,照影松了手,笑着,“放我下来。”
怜月低下头,对上她含笑的眸子,倒是没开玩笑。
“怎么,舍不得?”照影抬手想勾住她的发丝,下一刻,便被放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挽住怜月的手,顿了顿,又道:“习惯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怜月反手握住了照影,音调徐徐平和,尾音却朗然清越,就像她的步调:“那便,跑吧。”
清晰又幽暗的巷子里,月光从墙隙中漏出一丝,她们的身影被月色短暂留住片刻。
锐利的尖端剐蹭着木皮的声音,急促又短暂,像是追逐又像是召唤,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密集。
耳旁,身后,满满的似是一张密集的网。
照影的呼吸声被这些丛杂的声响冲散,被怜月拉着跑,她喘息着不太开心道:“真想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
怜月生得高,脑后本就虚挽着的发髻在剧烈的跑动中散落,晚风牵起的发丝在空中被截断。
黑影从她们头上掠过,被迫停止的两人在看到面前拦挡着的人时,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黑色的影子高极了,过于瘦长的身体上却没有头颅,它直挺挺地站立着,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而它的腹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意料之外的情况,陌生惊悚的外形,极具割裂感的诡异人影,无处不透露着怪诞与离奇。
怜月本能地低头去看周围能令她感到真实的存在,她从彼此对视的眼底看到了相同的惊异。
令人不安的寂静中突兀地响起骨头碰撞的声音,缓慢的,脆亮的。
那道人影那薄如蝉翼的表皮下球状物凸起耸动。
在她们的视线中,它抬起手,用指甲划开了自己腹腔的皮肉,平滑又利落的口子被它拉着撕扯开了那层外皮。
没有鲜血,撕裂的缺口下是被挤压成一小团的肋骨,而占据了整个腹部的球状物青筋暴突。
喀嚓一声后,球体表面自中心开始横向开裂,生出了一排排细小紧密的牙齿,待撑到极致时,喉咙处赫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这是什么?”怜月下意识地挡在了照影身前,震惊且惊慌地发问。
因剧烈运动而停不下来的喘气声,胸腔内跳动的心脏声,充斥在耳边。
照影攥紧了怜月的手,往后退时,更为沉闷的气扑在她的后背。
心跳声,在此刻仿佛停了,
照影僵硬地转动脖子,她对上了一双灰白的突起眼球,没有瞳孔,却能感觉到它正盯着自己。
黏腻的视线一寸一寸爬上她的锁骨,恍若实质般钳住她的喉咙。
照影生生咽下了即将突破喉腔的惊叫声,因为它的身后还有更多形态各异的人影。
它们爬上楼房,站在矮墙上,停在树枝下,即使看不清它们的样貌,但却能感受到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她们。
再细微的动作,也能被它们察觉,好似下一秒就会被它们抽筋剥皮拆吃入腹。
身前背后,退无可退。
“所以……”照影绝望地回视,自暴自弃道,“是这样死的吗?”
似乎是意外捕猎的顺利,兽鬼长甲向着她最脆弱的地方袭来时的速度并不快,是稳操胜券后的逗弄。
而本该闭眼静候死亡到来的照影则是迅速地侧身弯腰,对着兽鬼的腿骨踹了一脚。
“傻子。”
明显含着嘲弄的笑声在这不算宽阔的小道上分为清晰。
脆弱的猎物自觉地放弃挣扎后突袭的一击,让兽鬼本就不是很灵光的脑子卡住了片刻,只能眼睁睁看着照影被怜月拉着逃离。
对面的无头兽鬼蓦地爆发出一声嘶鸣,谴责的意味明显。它的速度快极了,直奔往向他跑来的两人。
以卵击石的逃跑方向。
只是眨眼间,无头鬼光秃秃的脖颈就闪现到了怜月的眼前,紧随其后的长甲直击面门,它的目标就明确了许多。
利刃刮过剑鞘的声音并不悦耳,身前的阴影只留残影。
退思罨落在她们头顶上四寸的位置,无数条金色光芒的细线从器芯内蔓延出来,纺织成一张煌煌细网,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这是什么?”照影抬手想触摸,被怜月制止了。
“被救了……”
吗?
疑问并没有说出口,怜月并没有看清剑鞘是从何而来,她拉着照影,只是静观其变。
方才来势汹汹的兽鬼此刻被钉在墙上,接二连三的失败,令其他的兽鬼躁动不悦,下一刻,恍若潮水般的鬼影向着结界扑涌而来。
“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种东西追着跑。”照影叹了一声,意味不明道,“习惯不了啊。”
“……”
怜月声音淡淡的,很明显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儿:“不好笑。”
兽鬼铺满了整个结界,除了地面,视线所及尽是夸张可怖的面貌。
在它们的接触下,细密的网状屏障上的流光似雨落涟漪,一圈一圈地泛开。
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针形竹叶小如雪花,落在兽鬼的脊背上化为叶片印记。
平坦的路面上则绽开了无数朵碧绿的漪澜。挺立的翠竹破势而起,顷刻生了一片清幽的竹林。
叶片印记发烫,连带着被其附着的兽鬼,乳燕投林般飞上云霄,坠在幽篁之间。
剑鞘被长晔收回,遗落的无头鬼被印记带着送上了竹枝。
长晔向着退思罨走去,抬手间,细丝尽数没入器芯,落入掌心。
只是刚被他救下的两位女子,此刻的表情却透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在舌尖转了转的关心,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两位姑娘,可有受伤?”
“多谢公子相救,我们无事。”怜月的语调带着点儿微不可查的颤音,她一看着长晔就憋得难受。
即使他俊朗端方,但一想到放在在结界内瞧着的画面,她就想笑。
轻薄的屏障外,本全是凶恶的鬼,后被刹那间青葱的竹林替代。她们思虑重重时,却看见了——
长晔扭着腰,嚣张又自信地向无头鬼走去,步伐从容中带着一点儿俏皮,衣摆一走一晃,妖娆极了。
偏偏又配上了他那一张面如冠玉的脸,有意思极了。
怜月忍住了,照影却是忍不了一点,她自以为收敛的笑颜明晃晃得展露着,她道:“公子也是来寻无声林的灵植?”
“还有其他人为无声林而来吗?”
这话令长晔想起了昨日早晨那名妇人的话,他道:“绿萝村环水独居,风景宜人,无声林内藏珍宝,久居也不错。”
一是,隐居无归;一是,为寻秘宝。
倒是两不相误。
“久居?”照影没看他,只道,“这村子可招不来你这样的公子。”
“不过其他人么……”
怜月接上了她拉长的尾音:“除了无声林,村内并无什么吸引人的物什。城镇内富足安定,无端来这儿穷乡僻壤的作甚。”
长晔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语气中那点微末的嫌恶的情绪。
她们仿佛对“隐居”一事茫无所知。
不过穷乡僻壤么?
绿萝村地处蘅国边界,对于蘅国而言是偏了些,可过了湖,便是‘曜灵’的疆界--不西山。
女子为尊的部落,地幅辽阔,矿产丰富。与他国世袭制不同,她们以团结护短,民风强悍著称,实力高强者为首领。
她们不喜外人,只偏爱山海自由,是以外人进入曜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外处地界她们却不在乎,只愿不西山能挡了数不尽的商人。
这小小一座被忽视的山,资源也可谓是丰富。
绿萝村是蘅国到达不西山最近的地方,穷乡僻壤是算不上的。
但从她们口中,却只能窥见孤僻与坐困以及唯一的无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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