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起雾

澜婷的话引得沅淮渐渐回神。

院子,接纳的都是来自韵苑的人。

那、她们也是出自韵苑。

幻境中,绿萝村多了她们三个外来者,平白增加的角色横插进书写好的戏文的中。

原有的居民多了段关于她们的记忆。

她不知道的记忆。

被敲响的门,立着的墓碑,一整天的回忆,熟悉的感觉被抓住了。

“我在这儿住了多久?”

沅淮视线停在别处,澜婷却知道她在问自己。

澜婷笑了一声,语气间尽显熟稔:“都半年了,怎么,还记不住啊。”

“半年了,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吗。”

沅淮有些好奇了,她的身份应该很有趣。

澜婷无奈,语气没变:“你呀,无论说什么都不奇怪啊。”

沅淮不想跟她绕圈子:“你们怕我。”

亲密氛围下的迁就,是难以察觉的畏惧。

澜婷有一瞬的迟疑,旋即她轻晃头,这才道:“那你多笑笑,我们就不怕你了啊。”

她没否认,只用玩笑话模糊了沅淮凉薄的语气。

与滓魔惊恐难掩的模样相比,灵族含蓄很多。

沅淮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澜婷身上,似是不解。

为什么不逃跑呢,滓魔跑得就很快。

即使她遮面诱骗,被发现后,依旧逃得很快,就像泥鳅。

她的目光引得澜婷低头瞧了眼自己,不等她疑惑,温知微已经站起身了。

她的注意力立马歪了,她还记得温知微方才的话。

不难猜出,她与素尘经历各异又相同。

澜婷瞧着她背上行囊,孑然一身的模样,提议道:“不如先留下,这里比韵苑可自由多了,往日会有商船经过这儿去曜灵。”

“捎上你去瞧瞧不西山的景色也是可以的。”澜婷走上前,“绿萝村闲适安定,望见的山水也多。”

温知微蹙眉,像是有思虑,并未直接回答。

澜婷也不急:“今晚先住下吧。村内的人都吃了酒,夜月渡船怕是不太方便。”

温知微眼眶还红着,点头答应了:“那便叨扰了。”

回去的路上,她们三人依旧延续来时的顺序。

温知微与澜婷走在前面,沅淮却回首多看了一眼墓碑。

很干净,没有杂草,没有尘泥。

被人时时看顾着。

有人除草,也该有人松土。

澜婷见沅淮许久未动,张口便想唤她。

在出口的一刹那,沅淮回头了。

呼唤声堵在喉道,被她咽了下去,转换成了一句:“走了。”

沅淮没搭话,不紧不慢地跟着。

归去路长,可没了澜婷的轻声絮语,这路好像也短了几分。

远远地,便能瞧见离阴楼上开着的窗子,烛火映满堂。

闲话声落入沅淮耳中就像夏夜蝉鸣一般聒噪。

澜婷领着温知微上楼,她一个人留在了楼下。

楼梯拐弯处,澜婷驻足不前。

她侧目看向消失在墙角的衣摆,沅淮的话又飘了出来。

怕吗?

说不清。

被她一提,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像是有什么被忽视了。

想不明白。

身旁温知微也停下了,她静静地,也没出声。

不过转瞬一念,澜婷将这没由来的思绪丢弃。

想来,是喝了酒,还没醒。

“走吧。我们先上去。”她扭头对上温知微,笑着,“也不知道素尘跟怜月回来了没有。”

“嗯,好。”温知微点了点头。

*

沅淮拐弯进了间杂物房,摆放整齐的工具,在黑暗中成了团墨水。

瞧不真切。

借着门外的月光,沅淮走到屋角,在那儿找到了一把锄头。

明禾的声音悄然冒出:“夜色漫漫,不宜耕地。”

她站在门中央,挡住了身后的月色,以沅淮的视角看去只能瞧见一个漆黑的人影。

沅淮握着木柄:“月黑风高,埋尸挖坟。”

她看向挡着门不走的某人,语气不咸不淡:“你也要去?”

“好像……很有意思。”明禾的声调没有一丝起伏。

幻境抽到她脑子了?

沅淮眉眼颦蹙,意识到她今晚的松土之行要夭折了。

她不介意送村内人多吃一趟宴席,但……

麻烦。

沅淮瞥了眼手中的锄头,转手便丢给了明禾,也不在乎是否会砸伤人:“走吧。”

她想到一个更有乐趣的游戏。

街道上,很多户人家的门都是虚掩着的,院子与离阴楼相接交叠,紧密亲昵地黏在一起。

过分紧凑的建筑设计,导致底下的小道愈发曲折。

为了祝贺王家的乔迁之喜,她们特地选了颜色喜庆的衣裳。

此刻,高楼的阴影与透亮的月光交错着,一袭红衣的明禾拎着锄头走在小巷内。

昏暗的巷道,赤红的人影,还有偶尔透出点儿寒光的锄刃。

沅淮落后几步,总觉得明禾比她还像变态。

明禾停了下来,她回身看向沅淮,看向她身后。

“起雾了。”她的声音轻浅,却足够清晰。

沅淮只觉有什么与她擦身而过,她没有灵力看不透,但感知力还在。

她抬头看向天空,圆月朦胧,被掩上了一层薄纱。

“异种。”沅淮收回视线。

突兀的没来由的话语声。

明禾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林内的滓魔。

的确。

无论是沅淮手札中的形容还是与其他神口述的滓魔相比,都不太一样。

*

溪边。

先前四人组的树屋被一棵粗壮的大树取代。

白日里一眼便能瞧到底的溪水,深度却有四五米,与入境前仅有半腰深的溪水大不相同。

她站得很近,一步便能进水。

明禾猜不透沅淮的想法。

夜黑挖坟,以她的个性,应当不止是空话。

正想着,沅淮贴了上来。

明禾瞬间握紧了手中的锄头,她诧异沅淮与她的距离。

她们两人的间距有些危险,每当这时候,沅淮都会带给她“惊喜”。

“会水吗?”

不怀好意的语调没有为明禾留下回复的时间。

溪上涟漪晃荡,水花四溅。

是落水的声音。

入夜的溪水冰凉寒冷,明禾抱住了紧随其后扑进她怀中的人。

若是忽略手下柔软的触感,就像是抱住了一汪冷泉。

是与深水别无二致的温度。

明禾单手揽住沅淮的腰,两人的重量让她的脊背直接压在了水底的卵石上。

暗沉不可视的水中,她们的发丝互相纠缠漾开。

怀中的人没有动静。

所以,又是以身试探么。

明禾下意识抱紧了沅淮,手中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翻身向上游。

水波荡漾间,她对上了沅淮的眼眸。

两人一起上了岸,深色水渍在她们身下蔓延。

浸透的衣衫还滴着水,湿水的青丝搭在她的胸前,沅淮却毫不在意。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明禾,没有错过明禾眉眼间的不虞。

“祝你下次好运。”

沅淮倒是乐得看她不悦的模样。

这样玩儿才有意思。

明禾没接话,水珠在她脸上流淌,她抬眸盯着沅淮,眼底的怅然为她增添了一分生气。

沅淮错开她的目光,瞧了眼倒地的锄头,眼底的欢愉收敛了几分。

湿哒哒的,不喜欢。

不玩了,回院子。

*

水渍一路蜿蜒,在曲折的小道上留下一笔墨痕。

郁郁葱葱的树丛被风吹着,倒影尽数落在沅淮头上。

她只身走着,思绪如树影覆盖。

明淮被她推入水中,她却安然无恙。

识海,被屏蔽了。

连同那该死的惩罚。

沅淮停下步子,低头嘲谑,为这手无寸铁的自由。

她想起之前识海深处露出一角的阵式,从未见过。

流淌的符文倒是熟悉,是独属于滓魔的文字。

法阵和咒文,两个契么……

还真是、荣幸。

谁会在她身上下契呢。

那两个疯子?

一人一个倒是刚刚好。

树枝摇晃着叶子簌簌作响,倒影被风拨开,沅淮置身于光亮中。

“不对。”沅淮轻声呢喃。

她受制于明禾,而明禾是灵神并不能使用滓魔的符文。

那个阵法……是灵族的。

沅淮嗤了一声:“阴险。”

*

“阴险”明禾只身站在岸边,她望着沅淮离去的方向。

悒悒不欢的神色如潮水般退去,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明禾回头看向黑沉的溪水,在想沅淮的目的。

锄头还静悄悄地躺在她脚边,顶端却扎进了水里。

沅淮那句“异种”盘恒在她心头。

无声林的滓魔困住了所有人。

而村中人也没有消亡。

这与滓魔的习性相悖。

程朝月反而更像滓魔。

在她的回忆中,其他人反而先她一步成为了滓气寄主。

最晚受到侵蚀,成长速度却惊人。

主母与姨娘关系尚可,父亲有了优秀的长子,随时离去的长女,活泼天真的幼女。

对于沉默寡言,生性安静的孩子便丢了几分关心。

她并不受重视,也没有其他爱好,唯一的喜好便是刺绣。

被好友欺辱,被师傅否定,落寞痛苦在她内心滋生,滓气很快便缠上了她的灵魂。

灵气包裹下的滓气,引诱她接受自己的手段也更加柔和。

她很安静,也习惯了安静,但是滓气的本质就是喧哗。

它们安慰着激励着鼓舞着,一步一步填满程朝月内心,等爬到她魂体上才展露獠牙。

与其说是被**牵制,不如说是自我的放弃。

她的放弃让滓气迅速蔓延,很快就掌控了她的身躯。

凌驾于寄主之上,却止步于滓魔。

还不够。

她必须更进一步。

血亲,是她爬上去的最后一格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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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她无证上岗
连载中时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