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光了,冷冷清清的。
唯有顶上木板的滴答声依旧坚持不懈地响着。
沅淮也回了房间,她细数着墙上的窗子,直到最后一个。
她推开窗时,刚巧看见了对面房间合上的窗扉。
那是赵为玉的房间,看到她回来,他们才敢放心关窗。
女人的居所与男人的不在同一座离阴楼,可那几人偏偏就喜欢待在赵为玉的屋子里,倒也方便了她。
沅淮倚在窗边,这个地方刚好被挡住,若不是特意经过,是不会被她人发现的。
很快,她就在这个小小的窗格中看到了端着糖包的赵为玉。
赵为玉停在楼梯口,反手将小笼屉搁置在了花瓶旁,她放慢步子走了过去。
周百叶鼻子灵,会被闻到的。
至于王海,赵为玉唇角勾起隐晦的笑。她停在门前,偷听里面人的谈话。
“大哥,那个沅淮也太嚣张了,要不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是罗稻的声音。
“你忘记林毓秀怎么说的了,招惹她?你是命比牛硬还是力胜虎豹?”王海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村子里的人对沅淮总是带了点儿敬畏。
跟那山野精怪似的,见了鬼了。
无声林内于修炼有益的玩意儿这么些天愣是没人带出来,一个比一个没用。
再者,他已经连着数日……
他斜了眼还在乱叫的罗稻,被沅淮追着骂的模样霎时就占据了他的脑子。
王海心眼本就小,现在被罗稻喋喋不休地提起,前仇旧疾堵在一起,他绷着脸,登时就感觉气血翻涌,呼气不顺。
罗稻眼看王海脸色愈加得差但始终只字不接,转念又说起了别的:“不过大哥,这村子也是奇了!”
“你听沅淮那话,不过短短几日,新院已然建成。这雨可一直在下,顶多歇口气而已。”罗稻灌了口水,惊叹着,“这村子会不会藏了点儿宝贝,没跟我们说呢。”
“怎么,你想搜人屋子?”王海瞥了他一眼,反问道。
“咱们不是有那什么……”罗稻话没说全,但隐下的后半句,在座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王海难得正经地看向他,只看到一张“真挚”的大脸。
王海瞬间沉下了脸,骂道:“我看你是色迷心窍,昏了头!”
“大哥,你这从何说起,我哪是这种人。”罗稻“噌”得站起身,他撇开脸喊冤。
“这督工的是那村西左边第一户人家。”王海继续说,“除了原有的人家,又住进了三人。”
“你要我点这三人的名字吗?”王海瞪着他,“现在的村民可不是以前的土包子,只会乐呵呵的。你敢爬进去,他们转头就拖你出门示众。你不要脸也别连累我。”
罗稻嘴巴张了张,被王海扯着脸骂,难堪极了。
他扭头对上叼着包子看来的周百叶,登时觉得面皮发烫,下不来台。
他转口就开始攀咬,直接怪在她人身上:“那、也怪照影那个小娘们儿,打扮得花……”
罗稻还没说完,周百叶直冲到门前,一把拉开。
赵为玉端着糖包进来,也没看他们。
刚好被打断话的罗稻,瞪了周百叶一眼。
还想继续说。
又被赵为玉抢先。
她面色平静地冲着周百叶说:“给你拿了一屉,可别再说不够了。”
被生生掐断的话,如圆球一般囫囵塞回喉咙,憋得罗稻面如猪肝。
顿时没了心情,一屁股坐在凳上。
手中的笼屉被夺走,赵为玉才转身去关门。
同一时间,对面的小窗也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
温知微等人的速度很快,没两天,便将离阴楼收拾好了。
收拾完,撑着把伞就搬回去了。
蔡蔡趴在春凳上,他捏着自己的肩颈,喟叹:“还是这儿舒服。”
秋采抱着箱子,睨了他一眼,嘴不饶人:“天下雨,马躲窝,你是王八上岸懒动弹。”
蔡蔡努努嘴,根本不接茬:“王八就王八,人累还得继续干,王八扭头就是睡。”
秋采:“……”
巫素尘理着柜子,她们吵吵闹闹的,也没妨碍到她的思虑。
她低头沉思的模样落到明禾眼中:“累了?”
巫素尘手上一顿,她摇摇头:“只是在想沅淮什么时候回来。”
“沅淮?”照影在摆弄首饰盒,“她呀,在林家可是如鱼得水。”
回了家,照影只觉放松,一时之间便没了顾忌。
照影说:“无论在哪儿,主位都是她坐着。”
即使是安慰,巫素尘眼底还是难掩担忧。
花钱暂住成了寄人篱下,昔日邻里的和善也透出了一丝刻薄。
清水着墨,即便再浅再淡,在白水中那抹黑色也是极为明显。
怜月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听着屋外雨声,转了话题。
“话说,意珍与意琦当真不来了吗?”
巫素尘果然被她引走,点着头:“来的话,前些日也该到了。她们还未回信,许是连日的雨绊住了脚。”
“我也好奇她们这些年都去哪儿游历了。”澜婷坐了下来,“在韵苑时,她们便说好要一同看遍大河山水,算算也有些年头了。她们若是来了,我一定要与她俩饮酒到天明。”
秋采搬完了箱子,跟没事人一般,顺手比划道:“你这个臭酒篓子,那肚子比缸都深。”
温知微静静听着,她只知话中二位是她们的好友,却从未见过。
游历山水,走遍南北。
她也有些向往,可抬头看见笑做一团的几人,又觉得这般就很好。
“说到酒,搬了趟东西,我也饿了。”蔡蔡跪坐在春凳上,他垂着头,“一日三餐,已经丢了一餐,最后一餐总不能再略过吧。”
巫素尘笑道:“自然。”
怜月大方问:“我在几位婶娘那儿买了些菜,想吃什么,说吧。”
“雪霞羹,蟹酿橙,笋泼肉面……”蔡蔡又瘫了下来,他砸吧砸吧嘴,“都好想吃。”
巫素尘无奈一笑:“你呀。”
*
与蔡蔡的贪吃相比,沅淮一点儿都不爱吃。
除了刚来的那一日被唤过,后来,便没人再来叫她。
今日倒是不同。
连哄带骗地将她引到餐桌上,像是有备而来,取了新碗碟,做了一桌繁琐的菜肴,偏要她坐下。
沅淮看向菜肴上的一双双筷子。
想到了不进滓气只进油盐的温知微。
滓气源躲躲藏藏,偏就只有她能遇到。
沅淮抬眸不语,扫视一圈后,突然说:“少了个人。”
“逍逍啊,他点心吃多了。再吃难免积食,就没叫他来。”林毓秀面不改色地回她。
赵为玉夹着菜,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沅淮面前的碗。
竹箸放在晚上,摆着方正规矩,一点偏移都没有。
三餐都不吃,活得活蹦乱跳的,多神奇啊。
温知微曾言,沅淮喜欢回房吃腻口糊心的糕饼,可从没有人在她屋中看到食物存在过的痕迹。
还说什么,也是偶然瞧见明淮送去她房里才知沅淮只需零星糕点就能裹腹的。
还真是个见不得光的怪癖。
而这借口,所有人都信了。
包括她这位自大的兄长。
突然,有人猛地撞在她的手肘上,手中的汤勺落入碗中。
赵为玉厌恶地睇了眼林逍,很快又收敛外泄的表情,依旧是自卑弱小的模样,
而始作俑者压根儿都没看过她一眼,林逍攀着林毓秀的手:“阿娘,我饿了。”
“又饿了?”林毓秀抬头,对着身旁的男人,“拿口小点儿的碗。”
男人还没有动作,沅淮已经站了起来。
“不合胃口吗?”林毓秀也看到了毫发无损的碗筷。
沅淮应了句:“嗯。”
与沅淮待久了,尽管被下了面子,林毓秀神情依旧未改:“那你先回房休息吧。下回,让泉郎再研究研究。”
肖泉被她一提,看向转身就走的沅淮,只道:“娘子说得是。”
沅淮出了门,屋外雨下得愈发大了。
房檐下雨水似玉珠落盘,模糊了外头的景色,化作一扇水珠帘。
乱晃的风,打乱了雨水下落的路径,狭小的窗户闭着将飘进来的雨滴隔绝在外。
沅淮停在窗子前,冷嗤:“成精了。”
出去时,窗户分明是开着的。
她推门进屋,阴雨天的房间显得分外昏暗。直到一盏灯燃起了火焰,微弱的光印在窗纸上。
沅淮推开窗户,对上了对面窗口冒出来的一双眼睛,刹那间,窥伺的眼神瞬间消失。
算计打到她头上,看来她那日费得口舌见效了,真是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
她不介意当一回猎物。
浸了油的灯芯上的火苗被风吹得发颤,本就浅薄的馨香被屋外阴雨中的湿土气息穿透掩盖。
沅淮合上窗,起身时她的影子打在了窗纸上。
黑色的人影像皮影戏,屋内人的动作都清楚地投映在纸上,使得看客能赏完整段戏。
灯油澄明,将火苗的光华拓印在盏中,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
猎人很有耐心,待到整个村落都归于宁静时,门才被推开。
倒影打在床榻前,还有几分人的模样。
“沅淮?”来人微弓背,他小心地往前走,还在试探性地轻声呼唤。
没人回答他。
一步一步,来人的背慢慢地挺了起来,影子如虎兽吞没整张床。
“一。”
忽然冷淡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停在原地,眼珠在眼眶中颤动,他咽了咽口水:“谁?谁在说话?”
没人回应他。
就在他以为自己幻听的瞬间,第二道声音又鬼魅似的飘了出来。
“二。”
他猛然转身,惊疑不定地看向房间内的黑暗角落。
灯油照明有限,除了他跟灯火,其余的就剩下漫漫漆黑。
心脏猛烈跳动,胸口起伏不定,他捏紧拳头,恐慌后突然迸出一丝无畏的恼火。
他骤然转身,恶狠狠地掀开床榻上的被褥。
眼前,什么都没有。
强撑的胆气泄了个一干二净 ,没给他留下反应时间。
最后一声倒数,遽然降临。
“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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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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