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儿没精神。
进入拍卖会场,由侍女引进二楼房间。
那儿视野极佳,清晰可见的是场下那耷拉着的脸。
像熬了几个大夜后的萎靡不振。
见沅淮将目光留在那人身上,旁边的侍女好心解释:“那位客人带来的竞品已经连着一个月无人问津了。故而,有些缺觉。”
蔡蔡扭身:“什么竞品这么不值钱?”
侍女如实相告:“是鲛人泪。”
“那是挺没用的。”蔡蔡趴栏杆上。
感受到沅淮和明禾齐齐投来的视线,他站直身体,疑惑:“虽然地下稀奇古怪的竞品多,但是也是需要讲究灵气法力的。”
“便是那个云酥,也是有巩固修为的好处。这人若是去上头还好。”
蔡蔡撇嘴:“可他偏偏死磕地下拍卖会。虽然地下的竞拍者钱多,但又不傻。鲛人泪可是对修为毫无益处。”
沅淮眼尾上扬,倒是不知现在的人这么没用。
因鲛人至死不泣,所以这世间鲛人泪属稀品,便是千年都不一定能寻着一颗。
拥有鲛人泪,便能在水下自由呼吸,还能隐匿生息,将习得的一招一式借助海中力量,做到越阶杀人。
沅淮问侍女:“他出价多少?”
“他……”侍女踌躇片刻,见沅淮认真,才回,“求医。”
“您需要的话,我能带那位客人上来。”侍女又提了一句。
“麻烦。”
沅淮摇头拒绝,去看会场中心展台上的竞品。
“当世最厉害的丹师都在剑宗,不如问问?”蔡蔡贴了过来,没得到回应。
他低眸思索,不忍沅淮失落:“或者稍后去上面?这些精巧的饰品多着呢,我买单。”
沅淮还是没答,就在蔡蔡天马行空的猜测里,传讯石亮了——
‘蔡蔡,你们现在何处?’
‘地下拍卖场。’
长晔收起传讯石,同身侧男子道:“我去寻蔡蔡他们。竹荆一事有劳了。”
“这有什么,只可惜乾升堂已经好久没派人来了。”柳逸将手里的画册递去,“这是他们的地址。乾升堂之前,竹荆草虽少但还是个人交易,后来才变成了乾升堂统一出货。现在也找不到那些人了。抱歉。”
“没事。能找到乾升堂,我也该道声谢。”
柳逸知晓自家主者的习惯,说:“晚上,家主必会设宴。几位仙友不如再留几日,也可看看场内的商品,或许对后面的历程也有所帮助。”
长晔想起自己储蓄袋里躺着的物什,略略思考番,应下了。
“不久前,小少爷还念叨何时才能成为长晔公子这般优秀无双的剑修呢。”
两人并肩行走,柳逸聊了起来。
长晔诧异:“我与其幸也好久不见了,不知他竟会如此提及我。他先前最是腼腆……”
地下拍卖场入口九曲回廊,璀璨多彩的宝石镶嵌,曲径通幽处,豁然开朗。
雕花灯笼繁如星子,点缀在场内,像场明耀盛大的梦。
排列有序的长句在少年清亮的声音中倾泻而下。
“此剑名曰‘煊奕’,是用上好的炎阳铁制作,来自一方经年古境。剑脊残痕虽明显,可这浩然剑气却也精纯。”
“这对剑修追求的剑意感悟可是大有裨益。”
台上的白衣少年,松行鹤立,持剑而舞剑光凛然,一举一式如朝阳热烈。
长晔呐呐无言,他去看柳逸时,只得一脸骄傲笑颜。
“其幸变化好大。”蔡蔡的惊叹声传来,他还在感慨,“明明之前他还是个遇到生人就耳红的少年。”
沅淮依旧闲散模样,只是眼神却留在了裴其幸身上。
“他先前是什么模样?”
蔡蔡不假思索回答:“不善言辞,羞涩,还容易结巴。”
柳逸踏进房间,面上欣慰:“蔡蔡仙友说得不错,小少爷如今变得开朗了,场主也放心许多。”
蔡蔡没说话了,这可不只是开朗了,更像只开屏的越鸟。
方才一整个流程中,舌灿莲花的裴其幸愣是把冷若冰霜的老者说得想上台抡锤。
“明日我们便动身前往蘅国。”长晔回望离开下楼寻裴其幸的柳逸,提议。
沅淮突然出声:“为何不直接去无声林?”
长晔正色:“无声林特殊,我们需另采购些隐息符和加速符。”
“竹荆难寻品阶却不高,故而数量稀少,可二十年间所得竹荆均有异样。我想先去乾升堂探查,小心为上。”
“还有,晚上裴叔会设宴。我们也不好拂其盛情。”他拿出两个储蓄袋,放在桌上。
“袋中金银充足。你与明淮在交易场内外有何需要的,可随心买下。”
这次沅淮没再全部拿走,她扯开钱袋,丢金币玩儿。
侍女递了本册子,上面都是接下来的竞品。
长晔两人相看,一时间只余场下的声音。
明禾本来独自坐于后方,如今却停在了沅淮身侧。
桌面干净无尘,透着亮色,印着金币上繁复的花纹。
一枚,两枚,抛在了明禾眼前。
“呐。”
明禾循声望去,沅淮侧坐椅上,歪斜着身子,挑眉示意自己眼前浮起的金币。
沅淮:“你的。”
明禾抬手往旁边鼓鼓囊囊的袋子一指,偏头再看她:“那个才是。”
沅淮顺着她的指向回身,抬手扯开袋子,金币似流光倾泻。
递送的动作随性轻率,白色的钱袋垂挂在明禾眼前轻晃。
“给你。”
沅淮还少见地还将那两枚硬币放进了钱袋中,妥帖收好。
软瘪的钱袋子,还等着明禾来接。
明禾伸手,搭在了沅淮提着袋子的手上。
在她甩开的前一息,收回手。
钱袋没了,手心却多了样东西。
*
“爹!爹别……嗷!”
“你若想学,我找人教你便是了!”裴朔炀叉腰喘气,看上去像气极了。
他一手持暗紫长棍,一手指着捂臀慌不择路躲到明禾身后的男子,怒骂:“偷学也就算了,还从人房梁上掉下来。你是追踪令呐,不偏不倚砸那账房先生上。”
沅淮回头看龇牙咧嘴揉腰的越鸟男子,长睫一弯,伸手将面色清冷的明禾拽到自己身旁。
裴朔炀也瞅准机会,上前大步揪住了裴其幸的腰带,往后一抻。
尾骨与地面的亲密接触,长棍瞬间抵在裴其幸的眼前。
“整整三个时辰,至今未醒!你缺不缺德。”
裴其幸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虚推长棍,偏头讨好:“父亲,我有道歉的。”
“那先生脑门上的时菊是你放的?”裴朔炀的声音猛地一拔高,愤怒使其破音走调,“难怪陈先生抬出来时都盖上白布了!”
“我今天一定打死你。七彩斑斓的野菊随你挑。”
长晔不欲掺和,他拎着蔡蔡离开。
临走前,他按着蔡蔡的脑袋,回看只见沅淮歪头看戏,而明淮则低头看她。
长晔叹息,在思考要不要回去将二人一并带走时,手上的蔡蔡不安分地扭身。
他直截了当地提走了蔡蔡,还是手里这个比较闹腾。
沅淮看戏又看物,裴其幸所戴的金缎抹额,与他气质相符。
瞧着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可沅淮眼中,抹额下是蠕动的滓气自他肌肤上扎根,沉溺进他的血液经脉,与灵气汇杂。
像被画满黑色符咒的纸人。
她袖中的手指轻勾,滓气轻烟般朝她飘来,没入指尖。
明禾俯首,发丝滑落至胸前,也挡住了瞳内的神色。
灵气,滓气。
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滓气,又从何而来……
*
宴会未始即终,蔡蔡抱着搜刮来的点心零嘴,敲响了沅明二人的房门。
长久的寂静,蔡蔡也不敢推门而入,又敲了敲门,伸长脖子,喊名儿。
还是无人应答。
蔡蔡:“两个人都不在吗?明淮,果然不容小觑!”
他哼哼两声:“赶明儿就把你俩掰开。”
同时,另一个人的房门,被打开了。
像是被风吹带过,悄无声息地又关上了。
沅淮单手画契,抬指灵力打入裴其幸的眉心。
床褥下,有人直挺挺地坐起,目光呆滞,直视沅淮。
她问:“抹额从何而来?”
裴其幸像丢了魂,语气梆硬:“常青会选址秘境门口薅得一块布裁剪而成。”
“常青会?”
“又在何处?”
裴其幸一板一眼地解释:“那是不定时举办的挖宝团,各路修士皆可参与。具体指的是,一人寻得秘境无法辨难易,故而组人同去寻宝。”
“此行出自逍遥派遗址北侧小山岭的一处秘境中。”
沅淮坐于桌上,抬手间,滓气在她指尖跳跃。
似自言自语:“你为何未沦为滓气寄主,化作滓魔?”
裴其幸面无表情地皱眉,他的记忆里,没有能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体内滓气陡然暴涨,像突然得权的小人,得意忘形地掌控裴其幸的心性行为。
沅淮催化滓气,滋养他内心的恶念,意兴阑珊地等待他丑态毕露的样子。
窗外,隐息的明禾望向裴其幸,灵气凝聚在指尖。
下一秒
裴其幸蹬掉被子,一个鲤鱼打挺,面色高昂兴奋,360度旋转下床。
像脱缰的野马,还是喝高版本的。
在裴其幸傻着脸扑来时,沅淮反应极快地捏出几个纸人围住他。
“噔噔噔噔~哒——啊~啦啦啦——嘿咻!”裴其幸拉着纸人的手又唱又跳,乐得牙花子都呲出来了。
他里衣袖子一甩:“公~子~且看奴家,嘿咻嘿咻,抡那铁锤舞~~”
“呜呜呜呜……嘿嘿,我,找,到,你,了,哟~”
……
房内窗外的二人,对着此情此景,皆无话。
半晌,沅淮嘀咕:“我知道了,肯定是滓气被灵气污染,不干净了!”
“明禾果然有毛病。”
明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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