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楼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一声声“宋兄”。
冯朗认清来人,眼前也是一亮,人还未下楼,他当即合握折扇,拨开人群迎了过去。
这位宋兄近来名声大噪,原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八品校尉,在谢长泽遇袭后,竟是他撑起了大局为镇北军挽回败绩。
眼下受诏回京,一跃成了从四品宣威将军,正得圣宠。有不少人猜测他日后或会顶替谢长泽的位置,这人在京内一时间风头无两,各方都欲将其拉拢过来。
偏偏他为人正直,凡私下宴邀都一一推拒。
今日竟会出现在醉烟楼,稀奇。
在场诸人凡挂了官职的,个个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不肯移开。
他们的小心思,江月寻清楚得很,无非是想一探究竟——男主到底是赴了何人之约,入了哪方阵营。
可惜男主目前还没解锁搞权谋的剧情,只是皇帝手中的一颗用来搅局的棋子。
男主全名宋怀峥,本该叫作燕怀峥,燕乃前朝皇姓,已成禁忌,项元修又并非真心收养男主,不许他姓项,他便随了府中管事姓宋。
宋怀峥眼下还处于以为自己是项元修的私生子,欲为项氏满门复仇的阶段。
江月寻瞧着这个一旦他任务失败日后便会来取他性命之人,心情颇为复杂。
他默不作声地往谢长泽身边靠了靠,随时准备见势不妙就装晕,让谢长泽带着他跑路。
谢长泽兀自置身事外,正慢条斯理地理着在地上滚脏了的衣袖,全然没领会他颇具深意的眼神。
自然,也没在意男主那覆着薄薄杀意的冷眼。
江月寻瞪过去好几眼,可这人无所事事地玩着袖子,偏偏接不上信号,无耐之下他叹然:真是带不动。
看来这场戏非瞧不可了。
宋怀峥已踏下最后一级楼梯,见到杀父仇人心绪震荡,凤眸微凛,垂在身侧的袖口也不住颤抖。
他似乎克制了半晌才艰难开口:“将军,方统领。”
待方诩回施一礼,宋怀峥又扭头对着冯朗拱手,替那少年讲情:“冯兄,这孩子既是北麓城人,不如交予我吧。他若想入行伍,先在我手下历练一番再去也不迟。”
“这……”冯朗言辞犹疑,瞥了眼谢长泽:“刺杀当朝大将军,可不是一笑便能了之的小罪,还是该问问谢将军的意思。”
谢长泽这才偏过头打量宋怀筝,嗤笑道:“宋校尉,不,已是宋将军了。宋将军才立了大功,正得圣宠,我怎敢驳了宋将军的面子。”
“谢兄高义,那便好办了。”冯朗闻言抚掌一笑,朝身后招招手,旋即便有人将那小少年带过来。
宋怀峥初涉官场,不善寒暄,道过谢便同块木头般立在旁侧,目光仍旧紧跟着谢长泽。
冯朗眼神在他两个之间一流转便懂了他的心思,再度提议,缘分至此,不若同去临江台共饮一番。
宋怀峥没拒绝,目光如炬。
只是谢长泽还未表态,身边先传来了压抑又怯懦的一声:“将军。”
小公子一袭白衣方才榻下一滚染了不少脏污,发冠也松散开,黑发乱糟糟坠在耳后,他捂着肩膀唤过谢长泽,却欲言又止,浓密睫羽止不住轻颤,杏眼又圆又亮,眸中怯意藏也藏不住。
这副柔弱模样倒惹得与他雅座同席的几位怔愣,这可是见鬼了,白日里还敢夺舍,方才牙尖嘴利半点不落下风的江公子哪去了?
谢长泽目光一沉,道:“我家夫人体弱,遭不住连番惊吓,冯兄美意便留与宋将军吧,告辞。”
上了马车,江月寻便松开手,谢长泽立刻了然,这小骗子装的。
两个人各怀鬼胎,一路上谁也没言语。
马车颠簸之下,江月寻愈加烦闷,颦蹙的眉头就没舒展过,沉着脸思索。
这场没写在进剧情的意外会面,虽说无事发生,可变数渐多,难免节外生枝。
谢长泽瞥他一眼,将将收回目光,过会儿又瞥他一眼。
这场景似曾相识,不会又是要兴师问罪吧,他本就躁的很,索性先发制人:“将军看我做什么?”
谢长泽俯身在座下抠开个暗格,挑出个小瓷瓶,朝他手腕扬了扬下巴示意:“药。”
江月寻没接,抻头张望着被衣摆掩住的小小密室,心下打起盘算。
看来这人习惯将东西都收在暗处,他还得趁哪日谢长泽出府,将院中各个细微之处都翻一遍。
谢长泽似乎心情不错,见他没应也不恼,扯过手腕替他涂药,还破天荒解释道:“同你说过,欲取我性命之人不计其数,总得备些东西防身。”
膏药触及皮肤本清清凉凉,谢长泽的指尖落下来不知缘何却比红肿伤处更加滚烫,一冷一热间他禁不住又颤栗。
江月寻瑟缩一下,抽回手小声道:“我还是自己来吧。”
谢长泽不解地挑了下眉,定定瞧他一眼,将药瓶丢过去,见他自己上药的动作也不怎么轻柔,愈加疑惑——明明是轻轻点上去的,比直接糊一层在上面生硬抹开竟然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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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谢府,两人却没同路,江月寻先去找了怀风,谢长泽则由方诩推着又去了后院,依旧不准旁人靠近。
谢长泽凝神听了片刻,待人都散尽,屋外已无一丝声息,才摸索着在膝盖内侧骨骼上下各用力一扭。
他垂眸盯着还不大听使唤的腿,忍着骨缝中的刺痛踮了踮脚,关节如同生了锈的甲片,吱吱作响,片刻后才摆正各自位置。
他试探着缓缓站直,舒展了下身体,又扶着案几走了两步,膝盖还隐隐打弯,在屋内走了几圈下来已能行动自如了,只是还痛得很,身上已被冷汗浸透了。
方诩看得心惊,递过帕子,又劝他道:“将军,您还是悠着点吧。”
谢长泽沉吟了会,对方诩道:“宋怀峥还是有些鲁莽,这点事都做不干净。”
“您要是肯将实情告知他,两人联手,他也不必查的这么辛苦了。”方诩言语间含了些怨念。
“不可。”刚接上骨实在痛到脱力,谢长泽又坐回去,靠在椅背上闭目,“他与我反目,越受陛下重用,才越有机会接手镇北军。这三年他跟着我,一行一思你也都看在眼里,你我都了然,他乃将相之才。由他接手,至少不会辱没了镇北军的名声。”
“可陛下如此重用怀峥,当真不怕您将灭了项家一门是他经他授意的事说出去吗?”
“怕?”谢长泽略一停顿。左不过他功高盖主,封无可封,怕他成了异姓王走上前朝旧路,便要他以名和命作抵,换镇北军无恙。
十年。
他为当今陛下征战十年,亦为昔日太子伴读十年,他们都太过了解彼此,能看清对方的每一步算计。
“借我之手除掉生了不臣之心的项元修,再重用项氏遗孤。若我告知宋怀峥真相,他便会去查与他父亲有交集之人,揪出幕后主使,肃清兵部。我若不讲,他取我性命,接手镇北军,无论何种情形,对陛下来说,不都是好事?”
方诩不做声了。
他并非辨不清其中道理,只是不愿将军如此轻易妥协罢了,可无论这一年中他们如何劝慰,谢长泽都秉着赴死之心。
谢长泽挑他一眼,嘱咐道:“我今天这一摔,就算坐实了残废一说。再过两日我便进宫请旨,你们也预备着。”
他想了想又补充:“夫人的东西也备好。”
方诩回想起打夫人进府来平添的好几桩麻烦事,眼皮一抖:“这,会不会有点危险?”
谢长泽道:“留他一人在此,难免出事。”
重臣恣势弄权,结党营私,向来是捅进皇室咽喉的一根刺。
由他这个已对皇位构不成威胁的废人,去查兵部越权私贩军械一事,皇帝必是允的,还会帮他拦下猜疑。
届时一道旨意下来,恩典他往皇家园林养伤,谁再欲刺探,便是对皇权的挑衅。但他若留江月寻一人在京,山高路远,难免会出疏漏,他想回圜也来不及。
方诩心思一转,忽然开悟:“您忧心夫人。”
说着他皱起眉,手摩梭着下巴好一番思索,不待谢长泽回话又推翻了自己的说辞:“不对,您昨日还问我是否听过夫人哼的小调呢。您怀疑夫人进府之前就与人私定了终身。”
方诩肯定:“您怕留夫人在府中会引狼入室!”
“?”谢长泽冷眼剜过去,余光瞥见盆栽中的碎石子,随手捞起一颗,手腕翻转指尖发力,直朝方诩的脸弹去。
方诩被破风之声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接,石子砸在掌心当即留下血瘀,他又急又恼,抗议道:“你下手也太黑了吧!”
谢长泽没理他,思量半晌不知又动了什么念头,眸中笑意难掩:“将他那些宝贝书册也抬过去,不是冬末常科么,我还等着他官拜乌台,让我在地下也沾沾光呢。”
被他念着的江月寻猛地起了个寒噤,一步三回头地觑了那阴森森的树影半晌。
他刚从怀风那儿出来,才将心法背住,准备回去细细领悟。
行过凉亭蓦地背后生凉,总觉有人念叨自己。
小厮在他身前提着灯,听到身后脚步顿住,也回头和他一块张望,什么都没瞧见。
疑神疑鬼了好大会儿,江月寻忽地想起昨日之事,问道:“我的猫呢?”
小厮将头沉得愈发低,声若蚊蚋:“应是被方统领送走了。将军府除了人与马之外,不能养活物。”
他疑惑道:“这是为何?”
小厮却答不出了:“此事小人不知,小人打进了府,听的就是这般规矩。”
江月寻撇撇嘴。这人正事不干,屁事很多。
屁事很多的人回来时,他已躺下许久,昏昏沉沉的正要入睡,轮椅响动却吵得他心悸。
他眼睛酸涩的睁不开,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却有只手揽在腰上将他身子掰正。
江月寻意识骤然清醒,仓惶扶着那只温热手掌睁开眼,映进一双秋水盈盈的瞳中。
幼稚园权谋可能会有漏洞
下下章开始离京=度蜜月
虽然看古代的宝子比较少,但还是会让他俩在古代篇确认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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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古代夫夫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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