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菜园的田虎,也闻到了那边传来的饭香,不由有些惊讶:贵人在做什么饭?
为何他以往种的波棱菜,都没这般香味?
波棱菜有时会有涩口,气息上也会带一点草腥似的,可为何贵人弄出来的,没有一点杂味?
他觉得之前自己吃的都是草,贵人这里的,才是真正的波棱菜。
不愧是大补的药材水浇出来的……
田虎默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没多久,蔬菜粥就熬好了。
沈漓拿着木勺,在锅里搅了一下,粥香更浓。
春夏之交,暖风习习。
她的一身衣裙也随风微动,几根发丝在脸颊旁拂过,碎碎的一点阳光从厚厚云层间隙中洒下,落在这边的树影间,也斑驳落在了她的脸上身上……
沈漓尝了一口,惬意地笑眯起了一双眼睛。
兰云河抱着琵琶从清平苑那边树荫下绕过来时,正看到这一幕。
他脚步微微一顿,一时竟有点失神:眼前这女子,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那含笑的眼睛,令他莫名想起了幼时在戈壁上看到的那一弯新月。
但也转瞬间就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自从部族巨变,他又入大殷为质后,这世上,于他而言,再无那一弯新月……都是虚妄假象而已。
“七郎来了?”
沈漓一闪眼看到兰云河,略有点意外,一笑道,“怎么,来这里配曲子?”
说着拿木勺搅一下锅,“来的正好,尝尝才熬的蔬菜粥?”
兰云河眼下眼底的阴郁,很是温柔应了一声。
他过来,确实是想请这女人示下,第一套曲子大致的调谱,不成想,一来竟然看到这女人亲自站在锅灶前的样子。
没成想除了种菜,这女人竟然还又做起了庖官厨下才做的活计。
不嫌粗鄙么?
芷青立刻过来,给兰云河盛了一碗粥。
兰云河忙接了。
沈漓示意他随意坐。
兰云河四下看看,竟没像样的桌凳,只在一边有几处竹排搭的桌面,还有数只小竹凳,不由顿了顿。
眼见沈漓面不改色就坐在了一处竹排桌面前,他默了默坐在了她下首。
芷青和玉果,也早迫不及待盛了粥,两人避开这边,在另一头下首远远坐了,开开心心地喝粥。
一时间,这边青草地上,就颇有几分野餐的样子。
“好喝吗?”
沈漓喝了一口感觉越发满意,抬眼看到兰云河喝了一口后眼中一亮,不由一挑眉问了一声。
兰云河没想到一向学世家贵女淑雅的她会在用膳时开口,忙起身小心回道:“回殿下,这粥极好。”
“坐下喝,”
沈漓示意他坐下,“说话不用站起来。”
兰云河忙又应了,没主动开口,只低头一口一口喝着这热腾腾的蔬菜粥。
他脾胃虚弱,这些年在大殷做质子被糟践出来的。
当年在云家府上,那些权贵子弟听了他的琵琶,拿他当优倡取乐,一不如意被惹恼了,便叫下人绑了他,给他灌些残羹冷炙的泔水东西……
至于将他饿上一日两日的不给饭吃,也是常事。
他脾胃就是这般亏损了下来,平日里时不时便会疼的难受,这也是他无论如何暗中强身,却始终格外瘦弱的缘故。
平时他只觉得胃口处,像有一块冰冷的铁石坠着一般,此时喝了这粥,只觉得那冷寒的坠感,也似乎随着热腾腾粥咽下去,一点点减轻了不少。
竟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呼……”
兰云河喝完这一碗热粥,小心地暗中轻轻呼出一口气来,不由舒服得眯了眯眼。
他很想再喝一碗,但见那两个丫头都眼巴巴盯着,沈漓只笑着让她们只管喝……他到底没有开口。
等沈漓喝完,他才问起调谱来。
沈漓听他问起,也就和他一起说起第一个戏的题材打算来,两人说的都有了兴致,一时间,这边水畔旁,言笑宴宴。
“你说的莲花宫的调,是什么调,”
最后确定这套曲的风格时,沈漓示意道,“你拿琵琶过来,是想弹给我听听么?”
不然不至于抱个琵琶过来。
兰云河一笑,反手拿起琵琶,正要说什么,却忽而从不远处传来一道崩裂般的琴音。
沈漓一愣,猛地转脸看过去。
“是祺鹤苑,”
芷青正好过来替沈漓整理丝絭,忙道,“那一声像是从祺鹤苑传出的——”
祺鹤苑?
沈漓看着那边院墙上露出的老梅树枝丫,神色微微一顿:那边有人?
不过想到上回命人打开她清平苑这边角门,进了祺鹤苑浇灌那老梅树时,确实发现,那祺鹤苑收拾得很干净,不像是一直没人打扫的样子……
想来,是永宁候府,有人在时不时收拾那院子。
有人,也正常。
只是方才那一声,像是琴弦骤然划断的声响,是下人打扫时,不小心弄断了琴弦?
“可惜,”
兰云河也是一怔,喃喃道,“裂霄惊雨,竟——”
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你说什么?什么雨?”沈漓疑惑看向他。
“前朝名琴,存于永宁候府,”
兰云河眼底似有些鄙夷,但想到那碗热粥,想到这女人对他才能的认可,硬生生又压下去,“裂霄惊雨……殿下不知么?”
裂霄惊雨,一直是由永宁候保管。
先前是这位殿下的夫君,她夫君去世前,向陛下上书,永宁候爵位就落在了其弟顾宴樟身上。
想来如今,那名琴该是小阁老顾宴樟在保管……
可如何,竟会令琴发出那崩裂一声?必是有人毁伤了琴弦,且他从那一声就听出,是先挑了羽弦,直划到商弦……
齐齐划断数根,怕并不是不小心,而是刻意损毁。
这人……要是下人,那只怕得天大的狗胆才敢如此妄为。
可若不是下人……
那是顾宴樟?
可他为何?
……
祺鹤苑内书房,斑驳窗影下,一人兀立在书案一侧。
“来人,”
他声音很平静,“将此琴好生装进琴囊,将它奉于老夫人做寿礼。”
“诺。”
很快一人进来,几乎是屏息敛神一口大气不敢出,可看到这架被毁得不堪入目的名琴时,依旧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家侯爷,愈来愈喜怒不定了。
这架琴,明明是顾家的至宝,历来珍视无比的……却被侯爷硬生生拿短刀毁成这般。
老夫人虽是先老侯爷的继室,可历来侯爷对这位继母也过得去。
如今老夫人不就是多说了几句,暗示侯爷对他嫂嫂,那位长公主殿下多些好脸色,将这琴送于这位嫂嫂保管,也多跟左相那一派示好……
这就惹得侯爷毁了这琴?
“等等,”
不等这下人压着心底的疑惑退下,顾宴樟又冷冷叫住,“你叫人浇过那株老梅?”
“回禀侯爷,”
下人吓一跳忙道,“小人从未命人浇过那老梅……”
那老梅早枯了,浇它作甚?
顾宴樟没说话,甚至连看也没看这人,只淡淡透过窗,看着窗外那株老梅。
但这人吓得脊梁骨都窜出冷汗了,下意识悄悄看过去时,却倏地一怔:
窗外那株老梅树,不知何时,竟隐隐透出些绿意来。
眼花了?
他连忙揉揉眼,吃惊道:“侯爷,那树……老梅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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