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女儿...女儿不想看到天子血脉被别人辱没。”

殿中极为安静,项黎跪坐在殿前,语气柔婉地垂眸答道。

见皇帝不出声,她略微抬起眼,声音低低地却带着一分笃定:“女儿蒙父皇恩养,虽愚钝无知,但也知道父皇的子孙不能受旁人欺负,女儿没别的本事,便只能替九弟挡一挡。”

这话不算聪明,甚至显得有些笨拙,但也正因如此,显得很是真切。

立在一旁的大太监张何垂下眼,不知这五公主是太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不过觑着皇帝的脸色,显然是对其顺眼了几分。

皇帝的指节在案上敲了敲,忽而淡淡一笑:“说得有趣。”

他目光在项黎身上新换的薄纱布上扫过,见那里已经隐隐渗出些淡红,不由皱眉问道:“太医可曾说你这伤口几日能好?”

像是没想到父皇竟会问起自己伤势,项黎怔了怔,抬头时一双圆眼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惊喜。

“回父皇,太医说静养十日便可拆线。”

“嗯。”皇帝随口应了一声,又淡淡道:“你先去养着,朕派几个人帮你料理起居。”

“谢父皇。”

项黎低头乖巧地应下,声音乖顺神色恭敬。只是眼里却隐隐闪过讽刺。

既然爱演父慈子孝的戏码,那她就陪他演个够。

“还有,”皇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你那住处太简,换一处。就迁到‘鸣玉居’吧,离太医院近,行走也方便。你身边的几个近侍先留下,剩下的听掌事宫女安排。”

“是。”

项黎将头垂的更低,像一朵养在盆里无害的花苞。

皇帝不再多言,只摆了摆手道:“去吧。”

......

回到旧院的时候,院门半掩,里头传来乓啷搬运物品的声响。

项黎走进,看见案上几卷册子被摞成两堆,衣箱敞着,叠好的衣裳露出一角。灵芝正叉着腰在门口拦人,小脸气的发红:“这些是我们公主的东西,谁让你们动的?”

领头的宫女看上去四十又五,礼数周到,面对灵芝的指责也不恼,油盐不进地答道:“皇上有旨,五公主迁居鸣玉居,我等奉旨清点行当。姑娘且让一让,莫误了时辰。”

灵芝张了张嘴,还要再辩,却被项黎出声拦下:“好了灵芝,莫要再打搅姑姑了。”

她缓步走上前,朝那大宫女福了福,礼数周全,却也不过分亲昵:“多谢姑姑费心,叨扰了。”

那宫女也老成,退半步还礼:“奴婢柳姑,奉旨暂管鸣玉居,公主伤着呢,路上当心。”

——路上

“什么暂管,我看分明就是来抢位子的。”

灵芝还是不服气,低声嘟囔着。

项黎轻轻一笑,回望那乱糟糟的旧院,眼神淡淡地:“父皇要暂管,就给她暂管。该看的留给他们看,不该看的,你我都知道要放到哪儿。”

灵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闷闷地应了声:“是。”

她皱着眉检查了下项黎的伤势,担忧道:“公主,伤口又渗血了,还是早点换药吧。”

.......

鸣玉居在内苑偏西,廊庑修得极整,屋顶覆着新釉的青瓦。正殿虽然不大,但很是精致,屋内还有淡淡的清檀气透出。

比起项黎原来那个破屋子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柳姑领着人把东西一一安置,还搬来两株早开的海棠,回身笑道:“公主先歇着,奴婢已经安排了几个宫女候在外间。御医说伤口怕风,夜里要记得添炭。”

“劳烦姑姑。”

项黎眉目温顺,全然是一副任凭安排的姿态。

几名新拨来的小宫女退得很规矩,灵芝扶着她坐下,给项黎沏了壶温茶,终于憋不住气:“这些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脑门子上。柳姑指挥来指挥去,也不问问我们愿不愿意!”

项黎笑而不语,抿了口茶,吩咐道:“去把我那几瓶伤药摆上来。”

灵芝应了一声,端出大小的瓷瓶,刚在案上放好,就听见外面有宫人通报:“九皇子到了。”

她眼皮一跳,再瞅了瞅自家公主平静如水的脸,立刻会意地顺手揭开几只药瓶的盖子,苦味的药香立刻在屋内弥漫开来。

......

项俞来的时候,小心翼翼,脚步很轻,带着点胆怯。

他换了干净的小圆领,束得板正。

衣裳是很好的料子,湖蓝色的底衬得他有些瘦的脸白皙可爱。只是他的眼却有些红红的,像两颗樱桃,显得尤为可怜。

“皇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他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里的苦药味,声音也跟着压低几分,生怕惊动了什么。

不等项黎开口,灵芝已经顺溜地答道:“御医说了,我们公主肩上这道口子虽然运气好避开了要害,但是又长又深,差一点就要伤到筋脉,昨天夜里疼得厉害,一夜都没睡稳......”

她说着,眼睛很快就红了,声音也带着哽咽。

项俞听着,脸色“唰”地白了,那双小小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局促地不像话:“那...那怎么办...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你别听那丫头瞎说。”项黎笑了笑,眉眼温和:“灵芝,去给九弟拿些甜食来。”

灵芝撇了撇嘴,走了出去。

“坐吧九弟”项黎抬手示意,“御医说只要注意着很快就能养好,以后也没什么影响。只是.......”

对上项俞关心又胆怯的眼,她话锋一转,忽然说道:“这伤疼点不打紧,若还有下一次怎么办?”

“下、下一次......”

项俞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整个人猝然一颤,脸色刹那间惨白。

他又想起昨晚的场景,那晚的池水在风里泛着腥气,太监冰冷的眼神,最后死时在殿内留下的鲜红血迹一起涌入他的大脑。

他应激似地站起来,几乎是本能地挨到项黎身边,紧紧抓住她的袖子,声音颤抖的厉害:“皇姐...我...我不想死。”

那双红肿的眼又开始渗出泪水。

“我那天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只有...只有皇姐护着我......”

他还太小,不懂得自己这个平日里悄无声息的皇子为何突然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项俞沉静地接过灵芝递来的帕子,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珠,用一种让人安定的声音温柔哄道:“阿俞,这座宫里,能护住你的人,只有一个。”

项俞泪眼朦胧地看向她,神情怔怔的,张开嘴却没有声音。

“是父皇。”

项俞的手顿了一下。

他小,却不笨,自小从宫人的冷眼和父皇的冷待中就知道父皇并不待见他。

尤其是这次,父皇的态度,可谓算得上敷衍。

是的,敷衍。

太监的死太刻意,太像息事宁人的手段。明明他当时已经鼓足勇气说出口他根本不是撞见了太监宫女对食才遭到刺杀,父皇到最后,也没说要给他查明真相。

父皇说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可是他真的能保证吗?

若背后之人还要动手,还能这么好运地被五姐拦下吗?

他对上五姐温柔的眼,咬了下唇,嗫嚅道:“可我...我觉得父皇并不在意我。”

项黎“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她把手收回来,重新靠到软枕上,没说那些哄孩子的话,语气仍旧温柔,说出来的每个字却有种冰冷的意味:“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在乎。”

这几个字落下的时候,屋里静了一瞬。

项俞怔怔地看着她,有惊惧,也有一线被压着的期待,像燃了把小小的烛火。

“让父皇在乎我......怎么让?”

他挪近了些,几乎屏息,迫切地想从项黎嘴里得到答案。

“让他看见你。”

“不是只看见你会读书,会下棋,更看见你会痛,会伤,伤好了又能爬起来。更重要的是,要让他意识到,你是他的儿子。”

她凑到项俞耳边,声音像阵易散的风:“你也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你比别人更听话,更优秀......也更像他。”

项俞的睫毛抖了抖,呼吸变得急促。

项黎说的这些话,他不是没想过。

在经历宫人冷眼,吃着冷而粗糙的饭食,连保暖柔软的衣裳都找不到一件时,他也在心里叫喊过,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同为父皇的子嗣,太子哥哥过的锦衣玉食,他却只能过这样的日子。

但是他什么也不做到。

他的生母不受宠,甚至被父皇厌弃,也没人教他怎么去博得父皇的关注,父皇的宠爱。

他吸了口气,声音颤颤地:“五姐...我不会......”

他期许地盯着项黎那张柔美明媚的脸,他看见对方唇角一弯,露出甜甜的笑意,吐出他最想听到的话。

“不会没关系,五姐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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