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宫宴刺杀一事过了数日,皇帝下旨内廷卫在宫里走了几趟过场,抓了几个偷鸡摸狗的小太监充数,此事便在项黎意料之中风声大、雨点小的揭了过去。

风波看似平息,但宫墙之内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鸣玉居内一片安宁。

项黎披着一件浅紫的薄衫,靠在床边的软榻上读着佛经,看的很是认真。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在她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衬得她眉眼温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柳姑领着小宫女进来换茶,眼角余光扫过项黎,见她看得入神,唇边还噙着一丝淡然的笑意,心中的戒备不自觉又淡了几分。

这几日里,这位九公主不是抄写佛经,便是读些孝经,安分的很,半点没有因得了皇帝的奖赏恃宠而骄的样子。

她悄悄退出殿内。

一直读着佛经的项黎在此时不动声色地抬眼,盯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在心里冷笑,悠悠地想道:皇后的这双眼,真是一刻也不肯离开她。

“公主,九殿下来了。”

灵芝在门口的通报打断她的思绪。

她放下手中的经卷,眼底的冷终于化为一丝真实的暖意,朝门口看去:“快让他进来。”

项俞几乎是小跑着进来,额上还带着一层薄汗,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身后跟着个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是皇帝新派给他的武学师傅。

“皇姐!”

项俞声音清亮,没了前几日的怯懦,多了些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朝气。

“慢点跑,小心摔着。”

项黎笑着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

这几日项俞几乎日日都来鸣玉居探望伤势,看似是探望,实则是来听项黎指点。

比如身后这个武学师傅,便是项黎教他如何在父皇面前“撒娇”求来的。

他还记得那时候项黎告诉他:“你不能只说你怕,你要告诉你父皇,你怕,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太弱小,不能像他那样保护自己,更不能为他分忧。你想要的不是躲藏,是力量。”

“你还要告诉他,你看见行刺的太监时,想到的不是恐惧,是愤怒,愤怒宵小之辈,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你反思的不是自己为何被盯上,而是自己为何不能像父皇那边有雷霆之威,让宵小闻风丧胆。”

她一句一句地教,项俞便一句一句地学。

她让项俞在皇帝面前表现出一种超乎年龄的坚毅和对强者的孺慕。

果然,当项俞跪在御书房,用清澈又倔强的眼神望着皇帝,说出项黎教他的种种话语时,皇帝目光中长久的审视终于化为了一丝真正的动容和赞许。

“父皇答应了!”项俞压低声音,兴奋地对项黎说:“他还夸我有志气!”

“嗯,我听说了,张师傅是禁军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项黎的目光越过项俞,落在那位肃立的武学师傅上,微微颔首,温声道:“有劳张师傅了。”

......

此后的每日,项黎除了在柳姑面前装出与世无争的样子之外还会挑项俞训练的时间去看他。

说起来当时出去还是因为项俞先缠着她说“皇姐看着我,我便更有力气”,她的鸣玉居也确实不太干净,一直活在皇后与皇上的监视下,饶是她也会有些疲倦,于是便应了项俞地请求。

此时,清和殿的后院,项俞在张师傅的指导下一板一眼地扎马步。

项黎则搬了张椅子,坐在廊下远远地看着。

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未被仔细看顾好的原因,项俞的身子骨比旁的孩子弱很多,常常因为训练累的满头大汗,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这孩子的眼里,有种倔强的火光。

每当项黎看到,心也会跟着敞亮——这也是她愿意护着项俞,帮着项俞的原因。

“公主,你伤还没完全好,仔细吹了风。”

灵芝在一旁关切地送上披风。

“无妨。”项黎接过披风,目光仍是落在院中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她看着项俞汗湿的鬓角,正想让灵芝备些酸甜解渴的酸梅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疾不徐,不像宫人那样细碎,反而像是......

她心中一动,抬眸望去,正看见谢无余一袭墨色锦袍,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

他怎么会到这儿来?

项黎皱了皱眉。

教导项俞的武夫张韧见是谢无余,识趣地停下教导,恭敬地抱拳喊道:“侯爷。”

“无妨,”谢无余微微颔首,目光在项俞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淡淡地开口:“九皇子安好。”

项俞猜测他是为宫宴一事而来,心里的犹疑却未减分毫,毕竟他与这位侯爷素不相识,更别谈有感情了。

但他被项黎教导多日,早已不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脾性,于是只能应道:“多谢侯爷挂心。”

“殿下继续,不必管我。”

谢无余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项俞本想再瞧瞧他究竟要干什么,但那边张韧的教导却已经重新开始,只好收了心思,又咬牙开始训练。

另一边。

项黎看着谢无余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抿了抿唇,屏退了灵芝。

不等她开口,就听见谢无余质问的声音:“你肩上的伤,是故意的。”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项黎与他对视,第一次从他的眼里看出几分沉郁,不知为何生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便浑不在意地冲他勾了勾唇:“是。”

一个“是”字,像彻底点燃了谢无余的怒火,他猛地俯身,伸出手似乎想碰项黎的肩膀,却在要触及伤口的时候一顿,指节蜷了蜷,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项黎!”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喊她的名字:“你知不知道那刀偏一分会有什么后果?你拿自己的性命当什么了?”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愤怒和心疼,让项黎有一瞬的怔然。

她看见谢无余眼里的痛色,就好像那把刺在她身上的刀也一样在对方身体上留下了口子,嘴边的笑慢慢收了起来,心也跟着抽动。

不该这样的。

她强行让自己显出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谢侯爷,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如何使用,似乎不必向你交代。”

“你!”谢无余呼吸一窒,仿佛要被她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仍然紧绷:“好,好一个不必交代。那你告诉我,你这么做,值得吗?用一道深可见骨的伤,换一个皇帝暂时的垂怜,换一个乳臭未干的皇子对你的依赖?”

“值得。”

项黎回答的干脆,她站起身,直视着谢无余的眼睛:“我没有母家可依,没有圣宠在身,宫里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我不用自己的血肉去赌,难道等着别人来将我碾在脚底吗?”

她的声音很低,却显出一种尖锐的绝决。

谢无余看着她眼底不加掩饰的锋芒,心里了然——这才是项黎藏在温顺皮囊下,最真实的样子。

他一时语塞,理智告诉他项黎说的都是事实,可情感上却根本压不住心里的心疼。

沉默片刻,他败下阵来,软了语气,近乎祈求地说道:“以后别这么做了。”

项黎闻言轻轻挑眉,唇角又挂上一抹极淡的笑,声音里带着讥诮:“侯爷凭什么这么要求我?”

“凭......”

谢无余看着她那双清亮又疏离的眼,一时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身份。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去要求项黎,朋友?

或许在项黎眼里,他只能算是一个危险性有待考察的盟友。

他看着项黎,忽然笑了,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笃定。

“凭这个。”

他压低声音,凑到项黎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太子少师,赵皇后的亲弟弟,国舅赵瑞,在京郊大营之外,私养了一支三百人的‘护院’,兵甲器械都是军中制式。”

项黎的瞳孔猛地一缩。

私养兵马,这是谋逆的大罪。

她突然意识到,从前查不出的赵家巨款的去向,到底落在了何处。

赵瑞此人的行事,的确隐秘。这个消息的份量,远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这不再是后宫阴私,而是能动摇国本的铁证。

她豁出性命演的那出戏,最多是让太子失了皇帝一点欢心,而这个消息,足以将太子党连根拔起!

她迅速冷静下来,看向谢无余的眼神里,终于不再只有戒备和疏离,多了一丝真正的认可。

“好。”她开口,声音清脆,“我答应你。下一次,我会换一种方式。”

谢无余见她终于松口,神色也缓和下来,只是眸光仍然胶着在她身上。

两人靠得极近,姿态亲密,任谁看来都是极其暧昧的画面。

而这副画面,全然落到了远处项乐的眼里。

她原本是听说谢无余进宫才特意寻了过来,却根本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她心心念念、爱慕已久的谢侯爷,正用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凝视着她那个低贱的九妹!

难怪谢无余拒绝父皇的婚约时如此爽快!原来......原来他们早就搅和在了一起!

项乐死死地绞着帕子,目光阴鹜地宛若毒蛇。

项黎!都是项黎!

她不仅正在抢走父皇的宠爱,连谢无余都早早地抢走了!

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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