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常想,若她不是那般惊慌失措,若他未曾心怀那半分天然的怜悯与九分半的职业警惕,两人的半生纠缠,是否便会擦肩而过?
——
华灯初上,灯红与酒绿,欢迎来到S市!
七点刚到,梨月讨厌之声又准时响起,她抓起一件素色风衣和微型控制器,自超高层公寓的露台一跃而下,精准落入飞行器中。
目的地是:城郊蓬山。
车窗外,超科技电子巨幕流光倾泻,映照出赛博市永不疲倦的癫狂。
霓虹如血,雨后空气也染上冷硬的金属腥气,女子微微蹙鼻,这赛博科技几乎磨尽了她对自然最后一点念想。
唯有山脚下那条鲜为人知的小径,能让她呼吸到自然清新之气。
踏出车门,启动“精灵球”,柔和防护光晕笼罩下来。她缓步前行,目光被前方一处低洼水坑吸引,坑中倒映着枝丫与月亮,也映出一块半掩在淤泥中的古朴石碑。
探身打量,斑驳碑文已难以辨认,俯身再探,精灵球的光芒倏然与水中月影,完全重叠。
强光爆闪,瞬间剥夺视觉,天旋地转,神智被猛地抽离!
待梨月强行稳住宕机的大脑,重启感官系统,眼前已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天空转为十分陌生的蔚蓝,如史书所述“浮云舒五色,玛瑙应霜天”,一般无二,眼前景象更贴合古书中“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女子僵在原地,巨大震惊闪过心头,恐惧迅速蔓延,脚尖蹭着石缝后退,身子一寸一寸往墙角阴影里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什么东西绊了她脚跟一下,差点惊呼出声。原来是某个石碑突出的基座,疑似她之前触碰的那个,不过更为平整光滑。
定了定身,蹲身坐于石碑旁,石料冰凉之感透过衣物传来,未能冷却内心半分焦急。
她原生活在科技高度发达的赛博都市,享受丰衣足食的优渥生活,因城郊一块石碑就来到此地,心中疑窦丛生,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拢紧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大衣,又往石碑后移几分,杏眼闪出惊疑不定的光芒,来回扫射。
这里男着圆领外分上下两衫,瞧着是某种混纺料子,女着大褂围身,中是细布绸缎绕腰身三圈,营造出纤腰丰臀效果,曲线倒算流畅,工艺却远逊现代剪裁。
就在这时,一双墨色眼眸撞入她的视线,其眉骨与鼻梁的线条,如利刃出鞘,阳光落在凹陷处,投下淡淡阴影。
下一秒,四目相对!警报瞬间在脑中拉响,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大脑疯狂叫嚣着逃离,身体因极度恐惧,僵在原地,任何多余动作都是不打自招,手藏在衣袖下,已拧成麻花。
几名侍卫迅速围拢,那俊俏男子站定于她面前一步远,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姑娘,瞧你神色慌张,是有何事?”
即便这声音分外谦逊有礼,女子仍是全身紧绷,努力抬头,瞳孔在背光处放大,流露无害的茫然:“无事无事,我不过在此闲坐。”
他唇角似乎弯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哦,原是如此。在下乃拱卫司指挥使,请借姑娘路引一观。”
路引约莫等同于身份证。她眸光闪烁,支支吾吾开口:“我、我、我路引不见了,不知是掉在何处,还是叫贼人偷了......”
“嗯?在卞都内行走,没有路引属实难办。”男子目光扫过她奇特衣着,语气依旧温和,“姑娘容颜明媚、风仪清卓,甚是引人注目,又独身在此。我朝民风虽淳,城内也不乏宵小作乱,不如随我回府闲坐。容秦某略尽地主之谊,也可保姑娘无恙。”
其间之语,不是疑问,是告知!
现代人良善但冷漠,梨月警惕着这人的过度热情,生存危机正压在头上。在电光火石间,已权衡完毕:对方权势不小,硬抗绝非上策。坦白从宽,伺机而动,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她做顺从姿态应承下来,亦步亦趋跟在男子身后,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姑娘是哪里人,听你口音,不似本地人?”男子侧身低头开口,状似随意。
查户口!她打了个哈哈意图糊弄过去:“我,我不是当地的,是周边人。”
“是来此走亲访友?”那人没有深究,低声问询。
又下套!她闹钟警铃直响:“我,在此地,无亲无友……”声音糯糯,带出无助与难堪。
“那又怎会来此,呆坐路旁?”男子强调般再次问过。
“我迷路了。”女子抬眸望向他,琥珀色的眼瞳盛满真诚,微微叹息,“真的迷路了。”
回答如此滴水不漏?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人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侧身低头看着那圆圆的脑袋顶,在这国力强盛的大至,一个似白兔般的小女子,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他淡淡开口:“容在下冒昧问一句,姑娘年芳多少?”
“年方?年方?是什么?”
男子讶异解答:“今年几许?”又怕女子听不懂补充道,“今年几岁?”
“二十一!”梨月不疑有他如实回答道。怕沟通间有障碍,还抬起一直低垂的头,并伸出纤细手指,比画出二和一。
朝阳初挂,眼光折射在女子琥珀色眼眸,透出几分暖玉之感。
瞧女子手指俏皮的动作,男子嘴角噙起笑容,嗓音如泉水般低沉:“我叫秦明朗,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芳名,这个她知道:“我叫梨月,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吗?秦明朗暗暗回味着这过于直白的用词,陡然立住:“这是我的私人府邸,已备好茶点,诚邀姑娘光临。”
她原以为此人番番试探,最后会被带去衙门之类的地方,没想到竟是私宅。
压下疑虑,微微颔首:“那便恭敬不如从命!”请步往秦府里走去,却未曾注意到,身后仅有两名侍卫一路跟随。
府内长径通幽,亭台楼阁,一草一木皆精致得不染凡尘。
梨月跟随入内,心中稍定,至少暂时安全无虞。
亭中奉茶,一只信鸽落下,男子借身形阻挡,迅速取阅,转身之际,面色如常,身边气压却低沉下来。
她边吃边喝,心里原本盘算:如何开口,哪怕当个杂工也好,不至于流浪,或被当成间谍和旁的。
已敏锐察觉出气氛不对,主动开口缓和:“贵府气派非凡,布置处处透着风雅意趣,想来主人定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雅士,能得见贵人、与之结交,实在是三生有幸!“
又将手指引于面前,指着桌面之物:“眼前点心滋味绝佳,秦公子品味果真不俗。这茶水更不必说,单喝便有清润余香萦绕口齿,搭配上各式点心,又生出不同风味,每一口都有新意,实在妙极!”
那人面色似有缓和,却话锋一转:“梨姑娘,可还有其他话,要对秦某说?”
女子愣住摇头,心头警铃再次作响:他不该是这个反应呀,难道有哪句话说岔了?
“在下与梨姑娘相谈甚欢,只是有一事心头不解,还请姑娘能如实告知。”
“秦公子客气了,有什么疑问,还请直说!”她心里直打鼓,我那句话不诚实了!
“梨月姑娘的衣装甚是奇特,身着长衣宽腰带,头发束立不盘卧。我行走大至多年,仍不知是周边哪族风尚,颇感新奇,想让内宅管家学习一下,免得让外人笑话我秦府见识短浅。”
梨月亡魂大冒,背上瞬间惊出一层冷汗,大脑飞速运转,必须给出一个前后合理的解释!
思考几瞬,脑内碎片信息奔涌而出:“这是我们深山人民所制,利用独特剪裁,更合身体动作便于劳作。宽腰带改良于细绳绕三圈的做法,简便之上兼顾装饰。”
她尽力让这巴宝莉大衣的解释,听起来朴实无华,以符合自身偏远的身份。
男子目带审视,蹙着的眉头缓缓松解,心中思忖:此女明明十分可疑,却丝毫不漏破绽。他见过太多探子,眼前的女子,要么是最高明的那个,要么就真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姑娘迷路于此,定未寻得落脚之处,府中清风阁清静雅致,若不嫌弃,可暂居于此。”秦明朗转过身开口,语气温和。
见对面女子轻轻歪头思索,他又补充:“我因公务常居别院,府内护卫众多,你在此无任何顾虑。那清风阁在西南一角,高远雅致,不必担心受人打扰。”
梨月心知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甚至是唯一选择。
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脸上适时露出感激与些许惶恐::“秦公子大恩,梨月没齿难忘。我如今身无长物,路引钱财尽失,实在羞愧。然内心惶恐,生怕给公子添麻烦.......”
男子轻笑一声,温柔背后是洞悉一切的淡然:“姑娘不必忧心,来者是客是我大至民风,日后有什么问题,可跟雪银姑娘交代。”
他身后右侧侍女上前,半步膝盖微曲,算作是见礼。
“雪银妹妹好。”梨月带着甜甜笑容娇娇叫道,又转向男子,眼前之人给了她一个避风港,但她需思量着提供什么价值,才是正确法门。
于是舒展面容,盈盈一笑:“今朝若无公子,梨月真不知流落何方。公子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力所能及,梨月定当尽力!”
“梨姑娘不必如此,敬请安心住下!”秦明朗饮尽杯中茶,缓慢起身:“本应亲自带你熟悉府中环境,奈何公务缠身,让雪银先送你过去歇息,有任何需要吩咐她即可。”
梨月面颊微热,连忙摆手道:“公子公务要紧,快请去吧。今日之恩,梨月往后定当回报!“说着便急忙跟随雪银而去,最后还不忘侧身回头,向秦明朗挥舞手臂以作告别。
秦明朗指尖来回碾磨身后那张纸条,上面写着‘来历不明,无朋无友’。于公,拱卫司的职责,让他必须厘清一切不明因素。于私,面对流落街头的美貌女子,提供举手之劳的庇护,亦全了风度。
若是来历不明之人倒好说,靠暗卫的手段,深耕细作掘地三尺,必能挖出踪迹。但这样一个来历不明、衣着奇特、行迹可疑之人,却丝毫不漏破绽。
将她放在眼皮底下,正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这远比监牢更有用。善意是饵,府邸是牢,这处庇护之所,亦是一张无处可逃的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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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来者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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