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内。
袅袅轻烟自下而上散逸开来,微微苦涩的草药味也随之弥漫到长乐殿每一个角落。
这是中医院特供的香方,有平心静气的功效,以至于呆久了甚至会犯困。
贵妃娘娘就是这样,但她即便犯困也不妨与皇后亲近。
她倚在皇后身上,柔若无骨的手指紧握着皇后的手腕,温热烘染进皇后冰凉的肌肤。
“困了吗?”皇后轻声询问道。
“有些。你宫中的药香又重了些,是那个又来找你了吗?”贵妃克制住自己的担忧,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太医改进了香方,送了些过来,你要是不习惯,我让阿枝换回之前那种。”皇后解释道。
“阿岁说,你要和我们一起练武?那可是会起很早的,韶音?”
当今贵妃姓孟,名韵,字韶音。作为武将家族的一员,自是从小习武。但或许是幼年勤勉过了,贵妃向来是睡到自然醒,极少早起。
贵妃的注意力被皇后的三言两语引向旁处。
“那不是还有姐姐嘛?姐姐,姐姐叫我起床吧,就像以前那样,我很好醒的,绝不发脾气……”
室内只有她们二人,贵妃便自然而然对皇后撒起娇来,明眸善睐的样子让皇后想起了她们二人的青涩岁月。
皇后姓姜,名琼,字琬和。她出身于名门望族,文学天赋极高,本人却更喜兵器,常常去找韶音练武。
那是一段过于久远的美好回忆。
“嗒、嗒、嗒……”轻盈舒缓的脚步声传来,赫岁换了一身桃夭渐浅镶银蝶纹云锦长裙,太鸾选了相衬的粉宝石流苏发钗作配,另佩戴银制古朴长命锁,春日烂漫不知愁的灵动少女便跃入眼前,美好得不真实。
只有亲眼见了,才知道为何本身不注重衣饰的皇后会研究起衣着打扮。
‘暴遣天物。’贵妃本就爱美,这会儿想起赫岁以往的穿衣打扮,恨不得手把手将美学教给赫岁。
不要被储君身份桎梏。
此时的贵妃完全理解皇后的忧愁从何而来。
这么漂亮的乖宝,却极少穿飘逸灵动的柔裳,怎能不令人惋惜。
年轻的储君殿下本应该无所忌惮才是,什么时候起竟收敛了自身的锋芒。
贵妃与皇后对视一眼,默契地建立统一战线。
【奇迹赫岁】建设中……
临了黄昏,赫岁向母后她们告别,许是灵动少女太过惊艳,赫岁换来换去又换上那身桃夭蝶纹云锦裙。
赫岁慢悠悠地走在小径上。四下无人时,她喜欢玩些幼稚的小游戏来放空自己。
小径上碎石围绕着大块不规则的青石板。赫岁不再慢条斯理,她步履轻快地避开碎石,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的中央处。随着身体轻微晃动,银制长命锁上的铃铛也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好吧,冬日里犯的懒春日还。’动作幅度比以往要大一些,赫岁不甚满意。
她还是喜欢那个敏捷矫健的自己。
太鸾被赫岁留在了长乐殿,她要指挥侍女妥帖保管好那些流光溢彩的华裳,然后将皇后的心意顺利送往青宫的珍宝阁。
年轻的储君殿下偶尔也会翻看曾经的时光,实物的存在能更好地抚慰她那无处安放的灵魂。
赫岁本人没有回青宫,西宫人烟稀少,她顺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虽然偏僻,院落却被修缮得很漂亮。
红墙黛瓦,飞檐翘角。
绿色琉璃风铃挂在屋檐下轻轻摇动,泠泠作响。
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漂亮小院与周围略显荒凉的景色颇有些格格不入。
一抹青色人影幽幽静静地出现在庭院里。
赫生身子骨弱,常常一人呆在屋里,无人与他交谈,听觉却异常敏锐。
于是他听见微弱的铃铛声愈来愈近。‘或许不是她。’赫生这样想着,赫岁几乎不戴这种发出声音的配饰。
可身体出卖了他,即便心知期望渺茫,他还是动作迅速地整理衣袖,大步跨出门槛。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赫生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狂跳,一时剧烈到他只能抬手压在胸口处,好似这样心脏便能够平稳下来。
赫生常常做梦,梦境总是重复的,总是聚焦在这个小院里。
年幼的殿下,年幼的他。
故事总是以赫岁与赫生的初见开场……
年幼的储君眼神明亮地看向他,带着好奇和探究,那时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脏能跳得那么急促。
而那次对视改变了他的命运。
而这次对视缓解了他的病症。
赫生一时屏息,只静静地望向赫岁。他怕自己的呼吸打扰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真的不是梦境吗?
穿着浅色柔软衣裳的赫岁,会如同梦境那样唤他吗?
‘皇兄。’赫生默念着。
“皇兄。”赫岁出声道。
虽然想过她的便宜皇兄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但真见到,赫岁还是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原来坠入回忆的不光只有自己,她的皇兄也会念旧吗?
因为血脉相连,所以病情也格外相似?
赫岁并不讳疾忌医,高频率不自知的思维发散还可控制一二,也不太影响日常生活。
可太过沉溺过往,紧抓因此而生的安心感并不是一件好事。这种不理智的病态依赖令赫岁很是头痛。
出身民间的女院使见多识广,却也只能尽力抑制这种病情的反复,而根除它,尚且还在摸索中。
很奇怪,赫岁自认不是一个喜欢回望过去的人,可她却常常回望过去。
当梦境成了真实,赫生的反应速度却有些跟不上,他愣愣地应了一声,然后便见赫岁朝他走来。
庭院里种了颗山茶,与苍白清隽的赫生不同,浓艳醒目的红从枝头染到泥土,灼灼又烈烈。
赫生着幽竹色蛇纹鹤氅站在树前,那赤红山茶花仿佛便也点燃了他的生命,苍白殊异的脸多了几分绮丽。
这时候的他才有了几分贵妃的影子。
赫岁走得不算慢,她轻皱眉头,很不能理解自家兄长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赫生身子骨弱,即便穿着软和厚实的鹤氅,也改变不了他在凉风中颤栗的事实。
直到被赫岁抓住手腕往屋子里走去,那温热的触感才令赫生回了神。
然后便是一阵羞赧。
他又被比自己小的殿下照顾了。
明明他才是哥哥。
屋子里不算大,由于各功能区分工明确,便显得会客厅略显逼仄。
说是会客厅,赫岁瞧了眼四周摆放的书籍和不合时宜的长桌,感觉这里更像是皇兄的书房。
她从长桌上拿起被纸堆遮掩大部分只露出一角的袖炉,转身塞到赫生手里。
赫生下意识接住,沉甸甸的袖炉散发着暖意,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也彻底暖了起来。
赫岁没跟皇兄客气,她坐在软椅上,旁边的鎏金兽纹落地暖炉兢兢业业地运转着。
‘好在皇兄还有点生活常识,知道在屋里烤个暖炉。’赫岁欣然喟叹。
说来好笑,年轻的储君殿下真情实意地忧虑着她的这位便宜兄长。
离群索居的赫生很少说出自己的诉求,也很少表露自己的**。
看似病弱的人真生病了也是一声不吭的。
赫岁:真担心皇兄哪天把自己养死了。
“皇兄…最近在这里休息?”见赫生从寒意里缓了过来,赫岁才开口问道。
屋内的生活气息更重,不像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反倒是一副长居已久的样子。
她的这位皇兄在太傅座下学习,日常的课业并不少。这里向来偏僻,离太傅的授课地点更是称得上南辕北辙……
就算是抄近路,回来大概也得天黑。
赫岁看似轻车熟路地挑起银丝炭放进暖炉,实则头脑昏昏沉沉,她有些困了,只好做些动作缓解睡意。
不知为何,这里看起来格外好睡。
赫岁强打精神等待着皇兄的解答。
赫生确实在这里休息,他没想隐瞒赫岁。
只是理由……赫生避重就轻地道这里环境清幽适合入睡。
他没有说出那些想念,也没有说出那些等待。
赫岁是不会懂的。
她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或许是旁观者清,赫生比其他人更早意识到赫岁的异样。
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意识到赫岁异样的人。
而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适合入睡吗?’赫岁承认,这点确实存在,她已经深切感受到了。
如果说温暖造就了赫岁生理上的舒适,那么她心理上的安谧又是从何而来?
这边赫岁尝试剖析自己,而她的兄长赫生轻飘飘地递过一张纸。
“送你的及笄礼礼物,看看,可还喜欢?”赫生语气柔软,带着笑意,仿佛很是期待赫岁的反应。
赫岁经历父皇、贵妃、母后三重惊喜大礼已经能够坐怀不乱了。
当人人都把及笄礼作为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对待时,她的草草了事才有问题。
赫岁是这样想的。
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名单,赫岁越看神色便愈发认真,当她重新抬起头,留给赫生的是——一个带着粲然笑意意气风发的殿下。
这才是他熟悉的赫岁。
准备大干一场的赫岁。
赫岁:撸起袖子就是干
赫生:(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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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储君的爽文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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