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并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充斥着汽油味和各种各样人体气味。他环顾四周又低垂下头，直到李仕在一辆大巴车前向他招手喊话。
目的地是个极度偏远的村子，没有直达的车，只能坐途经那一范围的大巴车，然后徒步。
安隅先一步上车，司机是个不怎么面善的中年男人，粗声粗气地说：“二十一个人，先付钱再上车。”
原本厚厚的钱包此时再一次打开，安隅才想起来，现金花完了，于是啧一声：“能刷卡吗？”
司机脸一黑，好似看见什么脏东西，不等他发作，还没上车的李仕一脚踏上车，打圆场：“我来我来，我有零钱，你先找座位，我来给钱。”他拍了拍头快要顶到车顶的安隅。
安隅从善如流：“行，到时候一起报销，记好账。”
本就对气味敏感的人坐这样的大巴车，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无疑是唯一选择，他把背包托上行李架，李仕却还没过来，还在和司机说着什么。
从安隅的角度看过去，司机恰好被驾驶座位遮挡住，而李仕也因为背光而站，看不清张合的嘴型。
安隅喊道：“怎么了？钱不够？”
两人似乎中断了谈话，李仕立刻转身朝安隅走来，扬声道：“司机说我的钱缺角，让换一张，刚刚在找零钱呢。”
他手上并没有司机找他的零钱，安隅却像是真信了他的话，安然在靠窗座位坐下，费了些劲打开车窗，不怎么新鲜的略带湿润的空气顿时灌入，但总算没有那么闷了。
李仕没多久便仰头嘴大张打起了呼噜，陆陆续续有几人上车，大概都是相熟的人，每一个上车的人都会和司机说上几句话，哈哈笑几声。
直到车启动，大巴车也没有坐满，零零散散的十几个人。前面座位的几人在闲聊，神情讳莫如深，说着还朝安隅撇来一眼。
轰隆轰隆的发动机响了两个小时，到了下车地点时，安隅只觉得胃里翻滚不止，索性起太早没什么食欲，胃里没什么东西能吐。
李仕一脸得意的在包里掏出小瓶子：“就说得备着这东西，不管中暑还是晕车，都能治。”
安隅接过一看，心道算他想得仔细。
由于是买票再上车，待乘客下车后大巴车不会再多停留，一阵尾气吹得两人满脸都是，几乎睁不开眼。
“每天有多少趟，这样的车？”安隅微眯了眯眼，看着在拐过一道弯后又出现在视线当中的大巴车。
李仕咳了两声：“四趟——吧？你在担心什么？”
安隅紧了紧背包，往上颠好减轻腰部受力。看了眼戴好帽子整装待发的李仕说：“如果是四趟，那么就算有尾巴，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也跟不上我们，或者说没办法离我们太近。”
那就暂时不会造成威胁。
李仕对这话依然表示怀疑，指了指手表：“现在是九点过几分，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那里。”
安隅闻言笑了声：“你的用词很奇怪，我听你朋友说，你是很多年前偶然到过那里，可你刚刚说的是赶到那儿，而不是找到那儿，难道你对很多年前碰巧走过的路仍然记忆犹新吗？”
李仕眨了眨眼，视线像是被强制定住在某一个地方，企图骗过正在审视他的人：“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吗？我认为你警惕心太强了。”
安隅说或许是的吧，他又像是没放在心上似的，只是随口扯了句。跟在已经动身的李仕身后。
山路很不好走，没有修建好的阶梯，只有泥巴路里能勉强垫脚凸出的奇形怪状的石头，他们沿路走的都是一条不怎么明显的路，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但又杂草丛生。
直到李仕在一座小山下，不再沿着这条痕迹，而是转道选了另一边幽深看不清脚下的路。
安隅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几步之遥回望过来的男人：“这边没人走过，为什么选这边？”
李仕：“你不要总这么警惕，我只是觉得这边可能会近一些，绕过这座山，我们就到了，而且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不觉得空气中的湿润程度已经把外衣都浸湿了吗？”他像是根本无法理解安隅，就差说他有被迫害妄想症了。
安隅摘掉潮湿的帽子，嗤笑了声：“是吗？”
按李仕说的，最后这段路大概还需要走约一个小时，快的话大概四十分钟，并且如他刚才所说，确实有一场雨下，并且是暴雨。
山体的土混着雨水顺势流下，到了低洼处变成泥，安隅仔细盯着脚下，但因为草深，一脚下去根本不知道即将踩到什么。
很快他的鞋子就越来越重。
下雨的山路更难走，李仕在前面也略显吃力。他们这段路一直在朝上，到了下坡时，已经能隐约看见前面的矮房子了。
安隅徒劳地甩了甩鞋子，想把上面湿重的泥巴甩掉一些，看了眼远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进山的路不会顺利，但出乎他意料。
还是李仕走在前，但他眼下更加小心了，两人的距离逐渐缩减至不到一米，安隅恍惚听见了什么乒铃乓啷的声音，像是铁质物品撞在一起。
还未等他疑惑，李仕的身影突然一晃，伴随着沉闷地坠地响声，安隅下意识抬手去拉扯——
两人以极其狼狈的姿势直接滚落到坡脚下，摔在了一块木牌前。安隅的手还拉着李仕的背包带子，里面乒铃乓啷的响声更大。
安隅：“你背包里面装了锅碗瓢盆吗！又重又吵！一路走过来都没见你摔，怎么这时候懒得走了直接滑下来省力了？”
更气人的是，他发现自己腰部像针扎似的痛，大概是扭伤了。
李仕也有些尴尬：“那路有多滑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站起身拍了拍满身的泥巴，末了还歪头问：“你怎么不起来？已经到了。”他抬手指向那块半人高的木牌——
血红的颜料在沟壑中组成字体：桥村。
安隅当然知道到了，刚刚滑下来的间隙他就看见了，但闪了腰，他没理会李仕，缓了缓正要慢慢撑着坐起来，就看见李仕的背后，升起了一把伞。
在这样无声又有声的环境下，蓦然出现一个意料之外会出现的事物，显然是令人惊恐的。
就连安隅这样的人，此刻眉眼也立即沉了下来，警惕的死盯着那把伞。
李仕看见了他的眼神，抖了抖嘴：“妈的你别吓人，你看见什么了这表情！”说话声和他抖个不停地嘴一样。
一只白皙得过分的手搭上了李仕的肩，拍了拍。
安隅想，即便不用触碰，那只手也一定是冰凉刺骨。
随即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像雪山上飘落的雪花：“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在安隅和李仕两道紧绷的视线下，那人慢腾腾地挪了个位置。
伞沿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李仕看不见，但安隅能看得清楚——
除却那只松懈着垂在一侧的手，还有那双不带一丝温度的视线睥睨着看着安隅，上挑的眼尾处有颗小痣，只有一抹浅淡颜色的唇，笔挺秀丽的鼻尖，稍浅的 头发一看就很柔软。
安隅视线随着他晃动，声音一改不耐，变得开朗又礼貌：“路过，但刚从山上摔下来，有点动不了，能借宿吗？”
那把伞偏移，挡住安隅头顶上哗啦啦的雨，他向上仰视，闻到了一股干净的味道，但无法形容出来。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眼尾痣有些挠人心间：“真稀奇，今天你是第二个说摔在这里，动不了，需要借宿的人。”
这话说得安隅和李仕具是一愣。
还有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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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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