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竹吭哧吭哧爬上旋转木马的背,坐好,刚要等旋转木马开始转,就被人提着领子拎了出去,放在旋转木马入口的地面。
时竹呆住,接着不可思议地转头,对上时朝面无表情的脸。
时朝拿备用钥匙锁上门,说:“你家长在哪里?”
时竹扁扁嘴,隔着栏杆和旋转木马远远对视,满眼不舍:“你是谁啊!不要管我!我听爸爸的话带保镖了!你让我玩嘛!”
时朝四处看了看:“在哪?”
空无一人,只有夜风。
时竹谎言被戳破,不吭声了,自暴自弃地捂紧自己的外套。
等时朝扭头回来,发现他憋屈地直掉眼泪,豆大一颗,珠串似的顺着脸蛋落下去。
看得时朝无措地伸手去给他擦眼泪,被小朋友赌气地扭过脸。
可时朝力气很大,手掌温热,尤其指腹。
时竹拧不过他,且穿得薄,站在这里两分钟就有些冷,乖乖地扭回来,主动来蹭他温暖的大手。
时朝看他像只没骨气的小猫,没忍住笑了一下。
时竹恶声恶气:“你笑什么!”
时朝含笑说:“笑你。”
时竹气鼓鼓地瞪他。
可时朝长得很好看,清俊温和,不像保安,更像老师,含笑看人时,眸光温润,显得尤为宠爱。
时竹怒瞪他被他无视。
小朋友气鼓鼓了十几秒,崩溃地朝旋转木马撒气:“让我去坐旋转木马!我不管!我要去坐旋转木马!”
时朝问:“可以白天坐,为什么要晚上来?没有人看着你很危险。而且你去配电室拉电闸了,是不是?”
离得近,时朝才发现,小朋友连眼睫毛和眉毛都是白色。
时竹心虚了一会儿,可细想一下,觉得还是自己亏:“你好烦啊。我只是想坐个旋转木马都不行。我白天又不能到处跑,好不容易晚上我还避开爸爸出来玩,结果你还要来拦我!”
他越想越难过:“我遭了什么罪!我今年才五岁!连一个旋转木马都不能坐!”
说着说着又要哭。
时朝试图和他讲道理:“可你为了坐旋转木马去了配电室,里面都是带电的高压配电柜。如果不小心碰到,可能命都没了。你出事的话,爸爸不是会很担心吗?到时候游乐园也来不了,只能呆在病房里,也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
可能是对着一个孩子,而不是市井圆滑的成年人,他的话不自觉多了起来。
时竹颓丧地埋进他的肩膀。
时朝站起身,单臂抱起他,一边用对讲机和配电室的员工解释出了什么事,一边连连道歉,把孩子跑去配电室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接着挂下电话,等人来关旋转木马。
时竹听他打完这个电话,说:“你好逊哦,一直在和人家道歉,我爸爸就不这样。”
时朝看着他,平静地说:“因为麻烦到别人了,他本来都下班了。”
时竹:“可这里都是爸爸的,我开一下有什么关系?”
时朝不赞同地顶顶他的额头。
“你只是用一下,可后续的维护还要别人来,他们也很重要,对不对?”
“而且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时候不是上班时间,你擅自进了配电室,也让自己很危险,对不对?”
“你说保镖会跟着你,那之前电闸都是保镖开的,你在旁边学会了,今天就敢大胆地自己开,对不对?”
时竹脸皱得像个包子:“……对不起嘛,下次不会了。”
时朝走回岗亭,把时竹放在岗亭唯一的凳子上,脱下外套裹住他,说:“外面很冷,我没有手机,现在我准备去等配电室的人来了让他和你爸爸联系,等等吧。”
孩子的情绪总是一阵一阵的,时竹坐在凳子上晃荡着腿,晃着脑袋四处看,已经不生气了。
他盯住时朝头顶的灯泡,大方地说:“不用,我带电子表了,爸爸能定位我,他闲了就会来找我的。”
他的头发被灯光染成美丽的金黄色,这样不耍脾气的样子,像个白白瘦瘦的小精灵。
时朝听他这么说,不自觉有些如坐针毡。
郝与洲会来,可他又要站岗。
实在不行,郝与洲来的时候,他就假装要去休息,躲躲吧。
很快,配电室的人到达,把旋转木马关掉。
这片地方重新陷入昏暗,只剩保卫亭的一盏小灯泡在黑夜里亮着,像温暖的萤火。
时朝收回视线,主动提出话题,问:“头发是你自己染的吗?爸爸同意了?”
时竹哈哈一笑,神气地说:“这是天生的!好看吧!”
时朝抿了抿唇:“好看。”
这孩子是白化病。
时朝:“为什么今天要来这里?”
时竹:“因为这里是爸爸买给我的,我想来就来呀,刚才就告诉你了,这里都是我的。”
时朝:“……?”
以郝与洲现在的财力,买下这里倒也正常。怪不得这个破败的游乐园会在郝氏集团名下。
时竹:“这里很偏,晚上有人在游乐园里也没人在意,我就可以多玩一会儿不被打扰了。”
时朝沉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我……”
白化病畏光。
上次那个大热天,时朝第一次见裹得严严实实的时竹就该想到的。
时竹不能接触过多的紫外线,所以一开始才会那么生气,说自己白天不能到处跑,晚上还不能出来玩。
而他阻止了时竹继续玩下去。
非常过分。
时竹摆摆小手,非常大方:“不用啦,你又不知道嘛,不用道歉,而且我也闯祸了。”
他看了一会儿灯,便转开眼睛,虹膜也是浅色的,问时朝:“你可不可以蹲下来和我说说话呀,灯照得我眼睛有点痒。”
此时游乐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风吹落叶的簌簌声响。
时朝依言蹲下来:“嗯。你今天为什么偷偷跑出来了?”
时竹踢踢腿,落寞地说:“因为家里没有人。”
时朝轻轻地摸他后脑勺的头发。
时竹乖乖地让他摸,抓着他空出来的手指把玩:“妈妈很忙,爸爸也很忙,最近好像因为一些事他们更忙了,还吵了架。”
他摇头晃脑,天真地说:“昨天他们吵架,我偷偷看见了,妈妈把她最喜欢的花瓶摔碎啦,爸爸也差点砸掉自己的手机。但是佣人姐姐都装作不知道一样,都不告诉我,都觉得我什么也不知道,哼,无聊的大人,我就跑出来了。”
小朋友的手指细软,时朝一动不动,任他摸来摸去。
时朝没敢问下去。
时竹看他不接话,觉得无聊,瞎问:“哥哥,你今年多大了呀。”
时朝:“不是哥哥,我三十了。”
时竹:“比我爸爸还大哦。”
时朝:“嗯,所以你可以叫我伯伯。”
时竹:“才不要。你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叫伯伯也太老了。”
时朝:“可是按年龄辈分来说,就是伯伯。”
时竹:“才不要,别的问题争不过你,这个我才不要叫你伯伯!你最多和我爸爸一级!”
时朝愣了愣:“可——”
时竹:“这样吧,你长得这么好看,还脾气这么好,我可以认你当我另一个爸爸,怎么样?”
他自顾自决定道:“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小爸了。这样我晚上来玩旋转木马就找你,好不好?我也不会去配电室了,一举三得!”
这小家伙算盘打的啪啪响。
时朝被他这个称呼吓得一僵,回过神自己气笑了,摇头:“不要以为我对你很温和就得寸进尺,到处开条件,你叫什么名字?一会儿你家长来了我要和他告状。”
他不会告状的,只是拿这个来吓他。
小家伙一点也不怕,昂起头神气地说:“我才不怕!你去告吧。就叫爸爸就叫爸爸!”
时朝哭笑不得。
这样叫,搞得这个小朋友像是他和郝与洲的孩子一样。
这怎么可能。
这明明是郝与洲和他妻子的孩子。
*
郝与洲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时朝蹲在时竹面前,正和他说着什么,简简单单一个蹲姿也很漂亮,正握着时竹的手,含笑和他说话。
他知道自己走出去,这个人立刻会变成受惊的兽类,摆出防备姿态。
于是郝与洲只是站在银杏叶林里,忍受着被踩烂的银杏果味道,没再往前。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黑暗里,近乎贪婪地看他。
七年时间仿佛在时朝身上凝固,他看起来依然年轻、俊秀,拥有柔韧、又富含爆发力的身体。
灯给他的脸一副模糊的光晕,他轮廓柔和,警帽下的后脑勺弧度都是漂亮的。
郝与洲打开手机相机,放大倍率,安静地连拍数张,甚至录了个几分钟的视频。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数步,装作刚来的样子给时竹打电话。
郝与洲看到时竹抬起手腕,同时耳边清晰地听到声音。
“爸爸,你来接我了吗?”
郝与洲确定自己的声音平稳、正常,说:“十点了,玩够了吗?还在旋转木马旁边?”
他看到时朝立刻站起身,无声地和时竹说了什么,接着走向角落。
时竹:“在旋转木马对面的保卫亭,我好冷,快来啦!”
一直到郝与洲把时竹接上车,期间时竹数次回头,时朝都没有再出现。
郝与洲碰碰孩子的手,问:“他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时竹的手一点也不冷。
时竹恨铁不成钢地连声说:“啊啊啊啊,我都说受凉,让你快点来了!小爸一听到你的声音像只兔子,窜得特别快!爸爸笨!气死我了!”
郝与洲:“出来快了怕你没说完。”
而且现在也不是见面的时候。
没有媒介,他们见面除了僵硬还是僵硬,不然就是时朝一味的躲避。
像刚才那样。
时竹:“我早就说完啦,说了吵架的事。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
郝与洲:“录音了吗?”
时竹眼珠子滴溜溜转:“我……”
这是录了,但有东西不能给他听的意思。
郝与洲十分专/制,轻松地从拳打脚踢的时竹手里夺走手表,按住小家伙的脸不让他靠近,在车里听完了全程。
郝与洲黑着脸:“自己去了配电室?”
时竹欲哭无泪:“爸,我错了……”
郝与洲:“回家收拾你。”
时竹身上,时朝留给他的外套也被抽走。
小家伙抓住衣角哀嚎:“……爸你不能抢!这是小爸给我的!不是你的!”
郝与洲:“没收。”
时竹控诉:“爸,你怎么和小孩抢东西,你还是人吗!”
郝与洲丝毫不松劲,淡淡地说:“我可以不是人,但还是你爸爸。外套给我。”
时竹悲愤地松开爪爪。
QAQ。
我在这个家一天都待不下去了!爸爸连我的东西都要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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