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奔其一

秦容并不想看懂沈默火烧屁股一般离开的缘由,然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话本子误人,纯洁一去不复返,他看懂了。

于是他先发制人,用天真的眼神看着霁玄君。

不曾想霁玄君的眼神同样天真:“看什么?”

“……”秦容诚挚道,“欣赏尊上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俊美无双的脸庞。”

由于某些年少时的经历,霁玄君相当反感旁人关注自己的外貌,不管是夸,还是天花乱坠的夸,只要给他听到,通通不会有好下场。

秦容此举,堪称作死典范。

但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许是霁玄君今日心情尚可,免了他的皮肉之苦,只用眼神杀了他几十遍就让他滚出去。

秦容乐得不用捡棋子,让滚便滚。

没等滚过门槛,福兮祸之所伏,霁玄君叫住了他。

秦容停下,气沉丹田,挤出三分微笑,回头请示:“敢问,尊上有何吩咐?”

霁玄君吩咐:“明日起,你每日都要来捡棋子,直至捡够一百八十一枚黑子与一百八十枚白子,少一枚,你的骨头,归本座。”

秦容脸上那勉强挤出来的假笑险些维持不住。

……为何霁玄君总是对他的骨头念念不忘呢?难不成前几日中秋宴上没吃够排骨?

霁玄君甚至抽空关心了一下他本人:“你应当没有受过骨折之类的伤吧?”

秦容干笑:“小人自幼惹人嫌,挨打无数,骨头生得丑陋,恐怕脏了尊上的眼。尊上若喜欢手谈,不如小人去煅天坊订做一副顶好的棋具,如何?”

霁玄君静静望着他,观其神情,八成觉得这个提议相当地不如何。

不知为何,秦容心里竟诡异地生出一种弄坏小孩子珍贵玩具的无措感。

霁玄君冷冰冰道:“我刻了一年。”

“……”秦容抿唇,行礼,“尊上,明日见。”

霁玄君摆手,允了他退下。

回到梅香小筑,云阙送来尘寰界地图,秦容呆坐半晌,笔下白纸上只有斗大的“章程”二字,其余再无一笔。

寻找妖王需要章程,编故事同样需要章程,非一夕之功。

最重要的是,回顾四百九十九年妖生,他委实想不起自己究竟欠过霁玄君一样什么东西了。

总不至于是霁小团子的清白吧?

最终,秦容决定偷懒。

而后,用餐,洗漱,就寝,做梦。

梦里,霁小团子和霁大美人交替出现,一时凶他,一时杀他,满地棋子,仍旧无措。

待到半夜梦中惊醒,睁眼看到珈黄君时,无措感终于达到了巅峰。

秦容维持平躺姿势,与头顶上方那张嫩生生圆嘟嘟的包子脸冷静对视,缓缓抬手捂住心脏。

珈黄君趴在床边俯视他,自然得好像此处是她的房间一般:“舞姬,你醒啦?”

她的嗓音有种孩童独具的亮,比床架上镶嵌的鲛珠还亮,“舞姬”之余音绕梁不绝。

秦容很少无话可说,然而面对霁玄君这个神奇的外甥女时,经常无话可说。

虽然他们相识距今也没过十二个时辰。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他的油腔滑调在她的剑走偏锋面前不堪一击。

珈黄君喜滋滋道:“舅舅把你给我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秦容:“……”

珈黄君道:“你不陪我玩,我就把你埋了。”

秦容:“……”

珈黄君道:“你放心,念在你今日主动担下打翻棋子的责任,我不会随便埋你的。”

秦容:“……”

所以,会很认真地埋吗?

他艰难地调整情绪:“多谢?”

珈黄君双手托腮,笑眯眯:“不用谢,应该的。”

秦容:“……”

“你猜。”他慢吞吞道,“如果尊上知道你撒谎,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啊。”珈黄君奇怪道,“我可是魔族,撒谎怎么了?”

秦容再次失语。

“而且我什么时候撒谎了?”珈黄君双脚在地上一蹦,跳上了床,“不过一个魔侍而已,琉璃宫里多的是,舅舅没那么小气的。”

见她靠近,秦容向后一躲,霍然起身,腹部尚未痊愈的剑伤霎时一阵抽痛,脸皮不由自主抽了一下。

珈黄君凑过来:“你怎么了?”

秦容左手护伤,右手挡住她:“没事。”

眼前似有某样鲜红事物闪过,最后半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他顿了顿,伸出左手,与右手放到一起。

十指白皙修长,指尖染着鲜红的蔻丹,恍若二八少女,又似待嫁新娘,明艳不可方物。

秦容来回动翻动双手,确定这双“纤纤玉手”属于自己。

珈黄君非常高兴:“好看吗?”

“……”秦容道,“我要去告状。”

“为什么?”珈黄君不高兴了,“不好看吗?”

“……”秦容道,“因为我是尊上的人,我的一切都属于尊上,包括指甲。”

“舅舅会把你给我的。”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和别的魔侍不一样。”

“我知道,你是妖,可琉璃宫里也有妖族魔侍,云阙就是妖,你不知道?”

“不止因为这个,我对尊上而言身份特殊。”

“我不信。”

“你得信。”

珈黄君有些不服气:“凭什么证明?”

“……”秦容的停顿别有深意,“左护法可以证明。”

一妖一魔四目相对,鸦雀无声。

沈默的名头还挺好用,珈黄君暂时懵住了,满脸半信半疑,没有继续嚷着要去跟舅舅要人,转而决定要去找沈护法问个明白。

秦容庆幸于自己的机智。

至于沈默如何解释,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反正之前在书房外落荒而逃的是沈默,他只是捡棋子而已。

不出一会儿,秦容发现自己庆幸的太早了。

因为珈黄君非要拉着他去找沈默当面对峙。

现在,此刻,大半夜。

秦容微笑:“听说左护法常年体弱,贸然打扰他休息,怕是不大好。”

珈黄君倒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小女孩,听进去了劝告,犹豫半会儿,拍板:“我们直接去找舅舅!”

秦容不知道自己除了微笑还能作出什么表情:“听说尊上每日事务繁忙,贸然打扰他休息,怕是对我不大好。”

珈黄君道:“你不是身份特殊吗?”

“小姐,身份特殊也并非杀不得。”秦容微笑得有点累,“我的命也是命。”

“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吗?”

珈黄君揪住他的袖子用力拽:“跟我去找舅舅!”

秦容四肢并用攀着床柱:“我上有千岁老母,下有未孵幼崽,实在恕难从命!”

“你给我下来吧你!”

嗤啦——

北域天寒,夜晚的北域,格外寒。

秦容裹着被子蹲坐在霁玄君书房外,睡眼朦胧,忽而浑身一抖,两肩一耸,闭眼,张嘴:“阿嚏!!!”

今夜放晴,天上星子明净如洗,院内树影参差,新雪初霁,若能围炉煮茶,便是好风景。

大煞风景的一声喷嚏后,秦容发出更煞风景的一声长嗤,狠狠吸溜鼻水,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

珈黄君蹲着平移几步,离他远了一些,鄙视且嫌弃:“有那么冷吗?”

秦容道:“若我的袖子还在,应当是没有这么冷的。”

珈黄君:“……”

她默默平移回来。

他们身后的书房灯火通明,据说霁玄君正在听下属禀报,隐约传出一些不甚清晰的词句,似乎与西海鲛人族有关,谈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有停止的意思。

秦容又冷又困,呵欠连天,热泪盈眶:“要不咱们明日再来吧?”

珈黄君道:“你可真废,我舅舅这会儿都没休息呢。”

“是啊。”秦容坦然承认,“我要是不废,又怎么会在这里?”

珈黄君这会儿也无聊的紧,闻言起了好奇心:“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

“在哪里?”秦容想了想,“大约是在南洲,赏美景,品美酒,看美人……”

“人”字刚出口,面前落下一道影子。

秦容与珈黄君双双迷茫仰脸。

云阙温柔道:“室外寒冷,尊上请二位去书房内等待。”

珈黄君小声欢呼。

秦容接过云阙递来的帕子,心领神会,擦鼻涕——大概是他刚才的动静惹烦了霁玄君,否则冷酷的魔尊大人怎会如此好心?

甫一碰面,他就证实了猜测。

书房内不仅有负责禀报的下属,还有一位魔族长老,大约是某支部族的族长,看面相就不好相与,正一脸讨债相坐在客座上。

霁玄君的心情非常一般,从上到下打量他这幅尊容:“你裹成这样做什么?”

秦容的心情也非常一般:“反正不是来侍寝的。”

旁边下属“吭哧”一声,死死掐住自己大腿,脸部肌肉抽动不已。长老脸上也流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霁玄君没好气:“出来,冻不死你。”

秦容好心提醒:“尊上确定?”

“少废话。”

“……”

秦容轻轻叹气,松开紧裹在身上的被子。

书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你的……”霁玄君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卡了一下,“衣服怎么了?”

梅纹锦被半披在肩头,秦容自破衣烂衫内伸出光裸的胳膊,翘起兰花指,指尖蔻丹红艳夺目:“启禀尊上,袖子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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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本座的裤子
连载中枕刀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