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的车窗被敲响。
赫兰点亮了车里的灯光，玻璃缓缓下降。
一个液体袋被丢了进来。
“赫兰……再给我……再给我一袋血液，不要去想为什么……也不要去问为什么……可以吗？”
林克斯的声音断断续续，他依靠在了车窗上，头发凌乱衣服也皱巴巴的。
赫兰盯着他的脸两秒，没犹豫地拿起了液体袋。
“稍等。”
感谢吸血鬼的特殊体质，让林克斯不至于当场不省人事。
“他们……他们在追捕非法闯入者。”他迫不及待地接过了填满的液体袋。
“他们不可能找到我。”赫兰平静地说道。
反派也许有他的特殊之处？林克斯已无暇顾及这些。
令人无奈的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他还是要在那个卫生间里阴暗地饮用血浆。
尖牙刺进了塑料膜里，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以至于几乎把血浆喷了一脸。
液体袋被吸得皱缩，林克斯才意犹未尽地把垃圾塞进了裤兜里——在这种地方留下任何生物材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知道自己现在大概很吓人，用手抹去了下巴上的血液。
看着手指上的血痕，他喉结滚动。
系统：【你刚刚洗手了么你？】
林克斯马上放下了双手。
“太疯狂了……我恨人工智能。”
“当然我说的不是你，系统。”
他低下头从卫生间门缝里确认了一下外面并无任何人，才推门走出了隔间。
洗手池上的镜子映出了他的模样：
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衣领被扯的大开，露出红痕还未完全消退的白皙皮肤。
林克斯擦干净了下巴，然后是手指，指甲里面的血污也仔细刮了干净。
想起了先前取下来的眼珠还在衣袋里，赶紧也掏出来冲洗一番。
眼球上还黏连着血肉，他犹豫了片刻，把多余的血丝摘了出来。
“说不定我有做医生的天赋，看起来还挺完美的。”
系统：【如果你不及时处理掉，一天内就能发臭。】
“等离开这里我再丢掉。”林克斯干巴巴地回答。
也许是闯入者已被找到，警报停止了。
“嘿老兄好久不见！”
林克斯低着头在门口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他抬眼，是先前见过的那个卷毛，便拢了拢外套侧身离开。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卷发男人抓住了他的手。
“不关你的事。”林克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把手抽离。
“好吧……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在三十五区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卷发男人偏着头眨了眨右眼，递上了一块金属名牌。
“……谢谢。”他并不想耽搁太久，随手接下东西后快步离开了。
“滴滴——合格。”
随着最后一道电子音，闪烁着霓虹灯光的飞鱼终于顺利驶向了三十五区。
林克斯屁股刚挨上了坐垫就偏过头去睡着了，也可能是陷入了昏迷。
等察觉到有人摆弄着自己的身体时，他才恢复了些许意识。
“……这是哪？”
眼睛被交替闪烁的洋红色灯光晃得睁不开。
系统：【三十五区。】
赫兰横抱起了他，飞鱼不知道被停去了哪里。
林克斯看了许久才发现那洋红的灯光来自于一条吐着舌头的“龙”。
巨大的灯牌被做成了龙的形象，它泛着金光，表情滑稽地吐出了蛇信子似的舌头，在黑暗中发出闪烁的光。
金龙栖息在一块醒目的霓虹告示牌上——“七十二宫”。
和式风格的大门随着他们的靠近缓缓打开。
黄铜色金属构成的格栅上镶嵌着一块块雾蒙蒙的玻璃，上面用洋红，邦迪蓝点缀出了猎户座的星图。
赫兰踏上了暗铜色金属的地板，它们被切割成小块，仿照木条排列。
“萨瓦迪卡~”身着黑留袖的机器人双手合十对他们道。
林克斯忍不住抬起眼睛打量它。
依旧是没有五官的光滑脸部，头上却顶着由金属构成的圆润发髻，鬓边镶嵌着几朵仿玻璃材质的塑料花。
赫兰发现他醒了。
“我们不能风餐露宿，对吧？”他解释了一句。
因为两只手都托着林克斯的身体，他让对方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
赫兰一直穿着皮质的紧身作战服，外面则套上了风衣外套，他的身材被勾勒得极好。
林克斯艰难地抬起了手，拉开了他左胸的金属拉链。
皮质的衣服紧绷地贴在胸肌上，一时间他难以把手挤进去，只好用指尖撑开那个口袋。
赫兰却仿佛触电了一般，肌肉忽然收缩，低头看向他，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林克斯艰难地拿出了卡，递到了机器人手上。
它把卡插进了脖子的黑色缝隙里——林克斯先前以为那里是发声装置。
实际上这是一台智能刷卡机。
“滴滴，已消费三个月。”机器人双手把卡奉还。
“祝您长命千岁。”
林克斯被放在了地上的榻榻米里，右手边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黑夜中雨淅淅沥沥，薄雾弥漫在城市上空，挂在对面高楼上的巨大灯牌在黑夜中闪烁。
“源。”
赫兰站在窗前，念出了上面的字。
林克斯才想起自己身上脏的厉害，躺在榻榻米上难安地试图坐起来。
绵延不断的痛感已经大幅度的消减，随之而来的是虚脱的无力感。
“赫兰，把我弄去浴室……顺便把床单换换。”
浴缸被蓄起了水，水雾弥漫起来，很快填满了宽敞的浴室。
脏衣服已经被远远丢在了一边，林克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换洗的衣服。
“您好，今日气温27摄氏度，多云转小雨。”
突如其来的电子音把他吓了一跳，才发现那是从马桶上发出的。
黑色的马桶被悬空固定在墙上，后面立着一块电子显示屏。
“我没有换洗的衣服。”林克斯对准备离开的赫兰道。
他其实并不指望对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赫兰回头，看着他，有些不解。
林克斯则从洗浴台上拿起了一只烟，并点燃，含在了嘴里。
“滴滴，最近的日用品商店距离您不到300米！”智能马桶发出了欢快的电子音。
他吐出了烟雾，本就因水雾而模糊的脸，更加让赫兰无法看清。
“我去帮你买。”赫兰说道，但是视线一直盯着浴缸里的青年。
他用手撑着脑袋，香烟在他耳边燃烧。
林克斯曲起了一条腿，水只没过了他的小腿肚，露出白皙的皮肤，先前的痕迹早已消退。
“我们……按照身份上的识别信息，其实是一个人，对吧？”
“还记得那时候我问你的问题吗？你可以想想如果是我会怎样回答那些问题。”他抖了抖指尖，弹去了已经燃烧殆尽的烟灰。
赫兰穿的是一件连帽大衣，伴随着机器人的“萨瓦迪卡~”，他带上兜帽，走出了七十二宫。
这里与终日暗黄色调的四十三区截然不同，昼夜不停闪烁着的霓虹灯光极力彰显着这座城市的活力，然而，在黑夜中，那些潮湿的角落，无处不在地隐藏着对生活绝望的人们。
24小时营业的商店里，赫兰快速挑选好了东西，然而收银台前却排起了长龙。
作为一家小店，老板根本没有财力去配置机器人。
好在店里的正中央投影出了一块电子屏幕，以供百无聊赖的客人们消遣。
“今日要闻，由萨顿公司派遣的两百名仿生人已对k660星清扫完毕。”
“‘我对本次研发出的新型运输仿生人很满意’科斯特博士说道。”
“他们能一次性搬运超过自身体重五倍的货物并连续工作二十小时，当然……我们的新型娱乐仿生人也足以让人期待。”
“滴。”收银员把扫描好的物品装进了袋子里。
“先生您确定是这个尺码吗？”他看了一眼赫兰，又低头翻开手上内裤的S码号牌。
“趁我还没进行扫描，您可以拿去替换。”
面前的人却久久没有回应，收银员不得不催促道：“先生？先生？”
“就是这个。”赫兰直直盯着投影屏幕的视线才收了回来。
屏幕里正回放着清扫k660星的场景。
无数仿生人在人类的驱使奴役下直面外星生物的炮火，他们爬起，然后倒下，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般，直到再也无法站起来……
智能马桶贴心地给林克斯播放起了电视，具它推测，人类在洗浴时一般会进入无聊的沉思状态。
“……这是最新型的娱乐型仿生人，他们相当的受战士们喜爱。”
画面切到了人类的战斗营地中，斯科特博士为了庆祝清扫的顺利进行带来了一些仿生人作为“奖励”。
他们有男人也有女人，身材纤细，均长着一张能轻易挑拨起**的脸……
林克斯让智能马桶关掉了屏幕，重重地吐出了一口烟，爬满水雾的镜子映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支付完毕。”
赫兰伸手接回卡，收银员却把一个机器转向了他：“请您获得一个验证码，我们才能发送您的消费凭证。”
他看向收银员，却没有任何动作。
收银员只好再次重复：“请您获得……”
“好的，开始吧。”赫兰却打断了他，眼睛再次看向了悬挂着的电子投影。
超市里的人们发出了兴奋的吁声。
被送给人类“娱乐”的仿生人露出妩媚的表情，在台上表演着大胆的舞步，充分展示自己的身体。
“列车即将按既定路线驶入一条轨道，它将杀死轨道上绑着的五个人，你可以改变路线，但它将杀死另一条轨道上的两个人，你的回答是？”
赫兰的眼睛依旧盯着投影屏，他说道：“我会杀死所有人。”声音清晰而平稳。
接着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他并没有按照林克斯所说的根据对方的想法做出回答，他的回答完全源自于内心，他似乎产生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情感……
然而机器久久没有回应，就连收银员也纳闷地拍了拍它。
就在赫兰以为自己即将暴露而被迫解决掉所有人时，机器终于发出了电子音——
“验证成功，您的人格是……逆反型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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