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住院部的安静,就诊部人来人往。苏榕穿梭于其中却无法找到具体的方位,就像是有一股莫名的阻力拦着苏榕去抓住命运的行进轨迹。
“请问是苏榕女士吗?”一道清晰的声音响起,女护士精准找到了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苏榕,耐心询问道。
苏榕脸上的紧张并不作假,她迅速表明身份。女护士带着她来到了一间就诊室里,房间内仿生人苏一听着医生的话面容严峻,当他注意到苏榕时,眼中流露出了不忍与心疼的情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五分钟前,苏榕打开车门,拿起便签。就在她因为零食太重而很难维持平衡时,便签上的内容却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原本轻松平复的心情也因此跌入谷底。
“小豆子出事了,速来医院。”
简短几个字看起来有些潦草,就像特殊情况下无法详细说明情况,所以只能快速地填下几笔。零食因失去支撑而散落一地,苏榕弯腰捡起来时却看到了车底不明显的血迹。零食并未捡起,车门也忘记关闭,苏榕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大步跑回医院,心里不断地祈祷着那血迹只是她看错了而已。
然而,内心的期盼并不会以个人意志为标准成为实际。当她走到门诊室里,看到仿生人苏一的神情时,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
医院抢救室的公共座椅上,苏榕沉默地低着头,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头顶上的投影信息。仿生人苏一走到苏榕面前,递过一瓶温牛奶。苏榕接过,但却只是僵硬的拿在手里。
“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手术要进行到晚上,先喝点热的东西暖暖胃吧。”
苏榕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台执行指令的机器,机械地打开温牛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胃却早就因为不规律饮食表达抗议,整个内脏像是搅在一起不停翻涌。苏榕麻木起身,身体却因疼痛而微微蜷缩起来,她尽量去忽略绞痛的内脏,走到自动售货机前,操作熟练的买了止痛药塞进嘴里。
“你什么时候胃病这么严重了。”
仿生人苏一挡在要走回公共座椅的苏榕面前,高大的身形遮挡着他头顶的光线,让苏榕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止痛药的药效还没及时的抵达到胃里,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的精神高压让她无法继续保持耐心的情绪,她戴上了自己最为熟悉的冷漠面具,将所有刺对准这个和苏一相似但却始终不是那人的仿生人苏一。
“走开。”
事实上,她毫不费力就推开了仿生人苏一,尽管虚弱的她此时也使不出多大的力气。她坐回原先的公共座椅上,看着了背对着她的仿生人苏一落寞的背影,想说些什么,但各种突如其来的事件像是耗干了她的精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抢救室投影显示着手术中的字样,她沉默地低下头,将脸埋进手里,试图逃避。
有道身影站在苏榕面前,遮挡住了原本照射着她的白炽灯光线。那身影蹲在了她的面前,轻柔地将她双手拉开,让她不得不去直视那双温柔且细腻的眼睛。
“苏榕已经很累了是不是,没关系,难过的话可以向我倾诉,我一直在。”
苏榕低头看着眼前人,再一次陷入记忆中的恍惚。在她和苏一交往前期,她总是冷漠而独立,无论遇到任何压力总是选择自己硬扛下来。那时的苏一总是耐心的陪伴和帮助自己,每次她想赶走他时,苏一就用那双可怜且满是雾气的眼睛看向自己,那时的她一次又一次败下阵来,久而久之苏榕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已经满是苏一的痕迹。当自己再一次独自承受压力时,苏一总会耐心的陪在她身边,循循善诱引导自己向他倾诉表达,共同承担。
苏一消失后,苏榕又一次的将自己封闭,胃病也因长时间不规律饮食而变得更加严重。她熟练地捡起之前的面具,冷漠地将所有事情扛起,如果不是之前曾经接触过温暖,也许就不会在失去时感到这样可惜。
苏榕将脸转到一旁,尽量不去在意仿生人苏一那张与旧人极为相似和脸颊与熟悉的语气。
“医院门口有家店里的粥看起来还不错,我们一会去吃点好不好。小豆子手术完后没准也会饿,到时候我们……”
“够了。”苏榕从公共座椅上站起,走到一旁试图与仿生人苏一保持距离,却因突然站起眼前发黑而没有站稳。
“嗯?怎么了,你还好吗。”仿生人苏一同样站起身,紧张地走向苏榕,试图将其扶稳。
苏榕推开仿生人苏一的双手,另一只手扶在医院的墙上,浑身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长期积压在心底的压抑彻底爆发。
“我说够了!什么胃病,什么倾听,什么你一直在。你以为你是谁啊,像苏一一样的怎么赶都赶不跑的狗皮膏药吗?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你又凭什么戴着苏一的面具一遍又一遍的在我面前重复他的话……”
苏榕眼眶泛红,她透过眼中的雾气看到仿生人苏一的眼神悲伤而疏离,她看到那双停在半空中想要靠近却不敢向前的手,她看到那张极为相似的脸上与苏一难过时别无二致的反应,心仿佛就要被揪起来凌迟处理。
事实上,每当她见到仿生人苏一时心底总是多多少少的感到恍惚,相似的面容,同样的语气,就连遇到事情的反应也相差无几。但每当她清醒的意识到眼前人只是承载了苏一记忆的实验品时,痛苦就会加倍的反扑到她自己这里。以前她会告诉自己仿生人苏一只是由程序指令操控,假的而已,但随着越来越深的相处她却无法再欺骗自己,就像现在,那悲伤望向自己的双眼难道也是假的吗?
她不知道仿生人苏一是否进化出了情感体系,但她无法理智面对那双朦胧温柔且时刻看向自己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发生变化,或许早就开始了,但对感情处理有些迟钝的她却依旧坚守着最初的判断,以至于矛盾爆发时不知所措,莽撞到底。眼前的黑色再次袭来,但这次什么都没有抓住……
*
再次醒来时,苏榕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抬起手就看到了正在挂着的点滴。她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按了按有些发痛的脑袋,完全想不起和仿生人苏一吵完架之后的事情。苏榕扫视了一圈病房,看到了病房门窗外有些熟悉的身影,但下一瞬身影就消失不见,女护士从病房门口走了进来。
“你醒啦,年轻人可得好好吃饭呀,不然下次没有晕倒在医院可怎么办。不过你的男朋友可真贴心,看到你晕倒二话不说给你抱起来找医生,不知道的还以为出啥大事了。刚还见他在门口守着呢,嗯?人呢?”
女护士朝着门口望去,空无一人,她疑惑地摇摇头,继续给苏榕换药。
“行,好了,再等半个小时叫我,我给你拔针。”女护士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一切。
“医生,小豆子在哪,他做完手术了吗?”苏榕尽量去忽略有关仿生人苏一的话题,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小豆子?噢噢,那个孩子是吧,他应该明天下午才能转普通病房进行探视。”
苏榕点点头,因药物而引起的困意再次涌了上来,眼皮发沉。她听到护士走出病房将门关闭的声音,躺在病床上缓缓地睡了过去。
*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常的晚上,今天接连下了两场雨,江市中空气的污浊也被雨滴清刷了个彻底。闻臻坐在师父病床旁的椅子上,编辑好了最后一条信息,点击发送。
几分钟内,江市福利院院长利用儿童暗地交易的信息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原本温和慈祥且热衷于参与各种慈善项目的院长,也彻底被撕开了假面,露出了真实丑恶的嘴脸。相关部门以雷霆速度展开调查,院长也被抓起来进行审判拷问。
闻臻看着不断增加热度的新闻,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三年了,他和师父从发现福利院暗地交易的端倪到公开真相整整用了三年。狡猾的院长总是将自己藏匿在善良的伪装里,自以为瞒过了天地,师父也因孤身涉险而身受重伤。闻臻拿起刚买的手机,将新闻的界面放到仍在昏迷的师父面前,心中百感交集。
“师父,我们做到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对吗?”
*
审讯室里,院长时而癫狂时而沉默,面对审问时总是答非所问。
“钱,钱,都是我的啦,谁都别想抢走我的钱……”
她紧张兮兮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审讯者,仿佛下一秒自己的重要宝物就会被抢走。
审讯室内众人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疯女人,很难将其与前一天还参加慈善晚宴的院长联系起来。福利院内部已经搜查彻底,孩子们暗地交易的信息却仍旧模糊不清。仅剩不多的几个清晰有力的证据全部指向江市边缘场地---黑市。可那里是一片灰色地带,贸然闯进去恐怕只会得到更多混淆视听的信息。连夜调查到现在,大家感到心力憔悴,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抹除了所有罪恶的痕迹。
“你们看这个。”大家的视线随着声音看去,一份看起来有些新的档案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档案上的孩子带着灿烂的笑意,名字那栏写着“小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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