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洛在她旁边不停地讲着笑话。
尚千千一笑，脚下力气便少一分，可心里倒轻松一分。
她知道陈一洛的体力比自己好得多，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是专门给她带的。
他在跟自己一起坚持。尚千千想。
后来雨停了，众人纷纷收伞。走到后面其实各班之间都混杂成群了，尚千千看到竟有人背了把吉他边走边弹，一行人浩浩荡荡，歌声嘹亮：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仍无可避免，
而长野的天，依旧那么暖，
风吹起了从前……”
低沉的声音、清朗的声音，男生的声音、女生的声音杂糅在一起，抑扬顿挫，跌宕起伏。
路经的行人看着他们，眼里有疑惑，有艳羡，有怀念。
一首歌来到了尾声，却仍似**般声势浩大。
“……我仍感叹于世界之大，也沉醉于儿时情话，
不剩真假，不做挣扎，无谓笑话，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
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②
多年以后，尚千千回想今时今日的场景，仍深刻到历历在目。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③
说的大抵如此了吧。
回到校门口时，脚酸胀得浮肿了，钻心的疼连着头皮，她才发觉自己居然硬生生走完了全程。
在宿舍休息了一个小时，大家瘸的瘸，拐的拐，又赶往操场找到自己的家长，排好队后按照班级依次过成人门。
尚晓桦抱着一把包装精致的花束，朝女儿挥挥手：“千千，这里！”
尚千千接过花，玫瑰开得如火如荼，鲜艳得与旁人的百合、栀子格格不入。
她自以为与妈妈的关系不算很亲密。
因为工作忙，尚晓桦把女儿从小丢给外公外婆带，虽说都住一个屋檐下，可她向来首先关心的是尚千千的成绩。初中，尚千千的成绩大起大落，尚晓桦因此与她争执了许多遍，两人性格相像，皆不愿低头，哪怕明明关心在意对方，却从不肯轻易表露。一直到上了高中，尚晓桦大概是看淡了，与自己和解了，她们母女的关系才逐渐好转起来。
现下尚千千又惊又喜，涨红了脸，憋着不落泪。
“怎么忽然买花给我？还是玫瑰，怪特别的。”
尚晓桦笑笑，眼里泪光闪烁，即使她瞧着还十分年轻，眼尾的细纹也骗不过岁月。
女人的声音温和如潺潺流水：“玫瑰是送给爱的人，我爱你呀，哪里有问题了？”
尚千千再忍不住，她扑进尚晓桦的怀里，小声又放肆地哭着。
她的妈妈是爱她的。
只不过，她的妈妈爱得太深重，太小心翼翼。
“好了，有人在看呢，不要哭啦。”尚晓桦拍拍女儿的背，轻声说。
尚千千偷偷摸摸擦了泪，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几米后的陈一洛。
他慌张挪开眼。
尚千千暗笑道：掩耳盗铃。
她知道他关心她。
她也知道，他不想她知道他看见了自己的脆弱。
3.
两月后，高考如约而至。
考试的第二天，校车载着他们到考点学校，途中尚千千看不进任何的字句，仿佛那些资料上面有什么无底洞，一盯住便吞噬了所有注意与思绪。
满满当当一车人鸦雀无声。让人几乎以为这车不是去考场，而是去刑场的。
下了车，大家分道扬镳去各自的考场教室。
陈一洛叫住尚千千，塞给她一包纸巾，道：“教室空调冷，你经常流鼻涕，纸巾多带点。”
她一愣，接过纸巾：“谢谢。”
她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黑色中性笔，递给他。
“你的笔总是断水，你也多带一支吧。”
陈一洛挑眉，扬起笑容，“加油，考试顺利啊！”
尚千千点点头，回：“祝你平安顺遂，金榜题名。”
考试开始，她神色从容，落笔不停。桌子的右上角摆着小包纸巾，鼻间始终萦绕着那股淡淡的茉莉香。
另一边，陈一洛笔下生风，字里行间尽是潇洒，明明还在考试，他却像是胜券在握了。
漫长又短暂的两个小时过去，铃声响起——
“考试已结束，请考生停止作答……”
穿过一条条走廊，有些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答案，有些人因状态失常而痛哭流涕，还有些人则兴高采烈地畅想未来。
尚千千快步地走着，慢慢地，她跑了起来。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陈一洛给的纸巾。
她只想见到他。
与此同时，少年握着一支笔，也在朝着她的方向飞奔。
终于，隔着水泄不通的人群，他们停下，彼此互望。
尚千千气喘吁吁：“陈、陈一洛……”
她举起纸巾，认真地问：“是真的吗？”
原来，不细看竟不知，那纸巾的左下角印的不是品牌logo的纹样，而是一句小小的英文——
“I've been crazy over you, always.”
陈一洛没回答，反倒举起她给的笔。
反问道：“你说的也是真的吗？”
沉默良久，尚千千迈出步伐，心跳犹如擂鼓作响。
她缓缓来到他的面前，温柔地说：“真的呀。”
那支笔是她特意定制的，笔帽边沿刻着小字——
CIlIlY。
C（陈），I（一），l（洛），I（i），l（like），Y（you）。
陈一洛静静地看着她，女孩垂眼一笑，仿佛用尽毕生的勇气，在将自己的灵魂剖开来给他。
他听见她轻喃道：“真的……很喜欢。”
于是他想，何其有幸，她愿意向他走来。
陈一洛抚上她的后脑勺往怀里带，声线低沉：“我的答案都在这里了。”
尚千千脑袋顶在他的左胸膛上，不需要耳朵贴上去，她都能听到一阵一阵的震颤声，沉重又有力。
“它在说它喜欢你，”陈一洛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说，“一直都喜欢。”
心脏跳动，胸口滚烫；
芳华未衰，热望不败。
少年之路万古长青，永远鲜花盛放。
①梁启超《少年中国说》
②今日份bgm：《起风了》
③《唐多令·芦叶满汀洲》——宋 刘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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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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