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尤利乌斯和西莱斯特离开后，季燃和祁执回了自己的卧室。
今晚就是他们的主场了。
门合上的一瞬间，季燃瘫倒在了床上：“祁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在外面，他不想流露出半点焦虑，但此刻，在祁执面前，季燃不想做出半点伪装。
他觉得很不舒服。
这是经历过的所有副本里，虽让人不舒服的一次。
被所有人遗忘，甚至是被所有人注视着遗忘，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无力反抗，无从挣扎，就那样亲自结束自己的生命。
刚刚发生在林和吴泽月身上的事情，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尤其是，尤利乌斯和西莱斯特离开时的背影。
季燃慢慢在床上挪着，靠近了坐在一边椅子上的祁执，侧过头，盯着祁执：“祁哥，我们也会那样吗？”
也会和他们一样，失落地带走同伴的尸体吗？
“不会。”祁执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忘了，我们在同一盏灯下。”
“什么？”季燃一愣。
祁执抬手，遮住了少年的眼睛：“意思是，如果要死，那我们也会一起。”
季燃不说话了，在祁执手掌的笼罩下，轻轻眨了眨眼睛。
纤长的睫毛划过祁执的手掌。
那只大手瞬间缩了回去。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坐着等死吗？”季燃茫然地看着祁执收回手，躺在床上竟然生出一股懒洋洋的随意来。
就算要死也有他祁哥陪着一起，那这待遇好像也还算不错。
祁执慢悠悠道：“那不如盛装打扮一下，也算死得华丽了。”
季燃点头：“好，那我们去话剧社的道具间看看？”
“好？”祁执看了季燃一眼，勾唇微笑，“好什么？”
季燃道：“和你一起，盛装赴死啊？”
祁执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轻笑：“这么想跟我一起？连死都不怕了？”
季燃怔了一下，脸瞬间红了。
他莫名觉得有些羞赧，于是像只晒太阳时被人恶意翻开、肚皮朝上的小乌龟一样，挣巴了两下，把自己翻了个面，龟壳朝上了。
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但被祁执一说，就多了几分奇怪的味道。
祁执猜自己再逗下去，面前这人就要整个缩进龟壳里了，于是正色道：“我刚拿了些东西出来，过来看看？”
他从音乐厅和火场，一共抢到了两份东西。
一份是尤利乌斯踩塌音乐厅舞台的时候，季燃眼尖看到的那堆纸，另一份是吴泽月不要命也非要带着冲进火里的东西。
听见祁执说正事，季燃在床上拱了两下，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低声道：“那……看看吧。”
祁执笑了，也不再说什么，翻开了面前那些纸张。
已经整整十年过去，加上从来没有得到妥善保管，这些东西看起来异常陈旧，纸张已经变得脆弱，泛黄褪色的纸上，是钢笔的痕迹。
“9月1日，晴，今天开学，我们一起来的学校，妈妈说在学校要互相扶持。”
“9月4日，晴，我邀请她和我一起加入话剧社，她拒绝了我，说自己更喜欢运动，但她祝福我一切顺利。”
“9月18日，今天统计高考志愿，她写了想出国，于是我也写了出国学音乐。”
“9月29日，明明校庆是年底，但今天就开始制定校庆节目了，话剧社选好了角色，我和祁执是主角。”
“10月9日，假期好短啊，排练好累，运动会要来了，今年我不想去做主持了，我也想去看台看比赛，想只给她一个人加油。”
“10月23日，大家都不喜欢我，只有她每天来给我送水送饭，每天鼓励我，让我加油，为了她，我也会演好这个角色。”
“10月29日，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在说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算了。”
“11月3日，好累，舞蹈社邀请我去给学弟学妹们做一次演示，我已经准备好了，又说不需要了。”
“11月27日，纪铭星喊我去篮球场，说她在那里比赛，让我去给她加油。”
季燃一字一句和祁执读完了那些纸。
记录停留在了11月27日，“篮球场”，看见这三个字，季燃看着祁执，确认了彼此的目光。
这应该就是何慕的姐姐了。
或许，游戏里，这个人的名字也跟何慕的姐姐一样，叫做何羡。
11月27日，就是她死亡的那天。
纪铭星以妹妹在打篮球赛为理由，喊走了何羡，随后，她死在了篮球场上。
再之后，季燃得到了她话剧的角色。
“她们姐妹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季燃收拢那些纸，伸手拿起祁执从火场里救出的笔记本。
不知道吴泽月一定要带进火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本子翻开，是一篇散文。
季燃疑惑道：“祁哥，你说吴泽月在火场里跑，一定要抓着这个本子？”
祁执更正道：“我认为你说反了，是她为了不让我们得到这个本子，一定要带着它，宁愿冲进火场，葬身火海，也不能让我们看见。”
吴泽月，或者说被某种机制控制的吴泽月没有想到的是，尤利乌斯是半人马，他的力气、速度都远高于正常的人类。
最终，他们还是带出了吴泽月的尸体，以及这本被吴泽月带走的笔记本。
“可这只是一篇作文——”说了一半，季燃猛然反应过来，“不对！我见过这个作文！”
祁执扫了一眼道：“我也见过，在吴泽月的纪念册上。”
下午，收集照片的时候，因为吴泽月也成为了灯的目标之一，祁执也对她的纪念册格外留心。
这篇作文，出现在了吴泽月的纪念册上。
确切来说，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这篇作文和一张奖状一起出现。
季燃猛地合上了笔记本。
封面是经典的学生笔记本样式，有着姓名、班级和学号。
姓名和学号都被涂黑，修改成了吴泽月。
但从褪色的钢笔墨水下，季燃隐约看得出，那个学号的开头是1，而吴泽月的姓氏W排在班级的最后。
“这篇作文的字迹，还有前面的学号，都不对。”季燃邀功似地跟祁执分享自己的发现，“这是何羡写的作文！”
所以，吴泽月才坚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秘密。
那不是她写的，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攫取了何羡的东西。
祁执嘴唇微动，最终没开口，而是点了点头。
他安静地看着季燃。
他想告诉季燃，话剧的角色，那也是属于何羡的东西。
然而季燃正在兴奋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意到祁执的情绪，反而继续分析起来：“现在，故事终于清晰了。”
他趴在床上，抱着那堆破旧的纸张，支起脑袋，看着祁执：“何慕有个名叫何羡的姐姐，这个姐姐非常优秀，她是话剧社的演员，会跳舞，写作很好，是校园风云人物。”
祁执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季燃白皙的手腕上。
一团火苗胎记的旁边，有自己留下的痕迹。
对他而言，那是个吻痕，但对面前的少年而言，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标记。
季燃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要面对什么，还在滔滔不绝：“祁哥，你说，游戏是不是只针对拿走何羡东西的人？纪铭星拿走了她的姓名，吴泽月拿走了她的作文，这是我们确定的。”
祁执注视着说话的少年。
他想不明白，季燃并不是愚笨的人，为什么此刻看起来却没有半点危机意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和他本人对应。
这让他有些许不耐烦。
然而季燃却像是没看到祁执的表情一样，继续道：“我想了想，艾琳是学生会新闻部的部长，何羡的日记里说，很多人在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会不会，那些事就是由掌握了学校发声渠道的艾琳散布出去的？”
“至于林，何羡写过，她想出国学音乐，那或许，长笛首席原本也是何羡的？”
祁执终于忍不住了，打破了季燃的长篇大论：“所以呢？”
季燃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所以我觉得，在篮球馆的时候，灯只是在我头上灭了而已，祁哥你或许只是顺带的。”
祁执难得有片刻的出神。
季燃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祁哥你高兴傻了？”
祁执盯着季燃注视了一会，沉声道：“我只是在想，运气真好，遇见了你。”
季燃不解：“啊？”
“你就为了这个，这么高兴？”祁执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季燃。
季燃刚刚的雀跃和兴奋，并非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可能面临的危险。
而是因为，那危险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排除了祁执。
“祁哥，你能活下去，我也会很开心。”季燃真诚道。
祁执站起了身：“走吧，我们去剧场。”
季燃忙不迭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现在就去吗？不是说晚上才集合吗？”
祁执鬼使神差伸手，戳了戳少年的脸，揉乱了他一头柔软的浅色头发：“不是盛装赴死吗，去选衣服。”
他们对死亡这件事，各怀鬼胎。
祁哥：嚯，那不如一起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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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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