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不用和我一起啊。”季燃疑惑地看着祁执,“祁哥你又没有抢走何羡的什么东西。”
祁执瞥了一眼少年:“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至少,我们目前观察到的就是,灯灭了,人死了。”
季燃委屈巴巴又不知道从何反驳。
祁执迈开步子,淡然道:“灯在我头上熄灭了,你不用千方百计想出一个理由来无视这件事。”
季燃愣了愣,跟上了祁执的脚步,小声道:“我……只是想安慰一下祁哥你而已,那我们穿什么?总得知道要演什么,才能知道要穿什么吧?”
祁执目不斜视:“我已经大概猜到要演什么了。”
他过去的生活,很长一部分时间都在海外,看过不少东西。
看了纪念册的照片,也看了何羡的日记,已经猜了个十之**。
季燃连忙好奇地追上祁执:“是什么?祁哥你怎么这都猜出来了?”
祁执的身高比他高了一个头,腿也长了很多,加上平时保持锻炼、工作需要,身体素质比季燃好了不少,走动的速度很快,以至于季燃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何羡会跳舞,会乐器,而且似乎也懂声乐。我们排练的照片上,你看起来也是正在唱歌的口型,嘴张得很饱满。”祁执分析道,“那么,这大概率是一部歌舞剧或者音乐剧。”
季燃忍不住捧哏:“祁哥,牛啊。”
祁执:“然后,照片上的其他演员看起来无精打采,你发现了吗?”
“这不就是累了吗?”季燃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注意的。
祁执摇头:“如果是累了,不可能所有人都累了吧?”
表演话剧是一场大工程,班级里一大半人都参与其中,排练的场次不同,但几乎所有人都看起来死气沉沉。
季燃道:“那还能是什么?”
“伊丽莎白。”祁执笃定道,“一部德国音乐剧。”
季燃:“啊?”
这触及到他知识盲区了。
祁执叹了一口气:“茜茜公主知道吗,这部剧将的是巴伐利亚公主伊丽莎白的故事,也就是茜茜公主。”
季燃回忆了一下,越发不解了:"茜茜公主我看过啊,这明显不一样吧,人家茜茜公主很浪漫,很甜蜜啊?"
祁执淡淡微笑:“没听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茜茜公主是恋爱故事,伊丽莎白是她婚后的故事,剧的开场伊丽莎白就已经死了。”
实际上,判断何羡的角色不仅仅是靠逻辑。
也是直觉。
因为伊丽莎白,从一开始就死了。
而死亡在这部剧中,是拥有实体的化身。
这部剧,自始至终演出的,都是伊丽莎白的亡魂。
少女在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中长大,却因为胆大调皮而从高处坠落,与死亡相遇,开始了一生中与死亡又爱又恨的纠葛。
嫁给奥地利的皇帝后,伊丽莎白无法适应宫廷生活,因为种种问题越发向往死亡。
这个世界上,父母不再爱她,丈夫移情别恋,孩子与她分离,被丈夫的母亲精神虐待,陪伴她的只有死亡。
于是,她与死亡共舞,不断被死亡诱惑,却又一次次拒绝死亡。
终于,当年纯真烂漫的茜茜公主变成了冷库的女人,在沉没的世界之船的甲板上,伊丽莎白被刺杀,投入了死亡的怀抱。
这部音乐剧,太符合这场游戏的恶趣味了。
每一个细节,都仿佛是为何羡而设计的。
听完祁执的描述,季燃沉默了一会,随后眼神中流露出极为浓郁的忧伤:“好像不用任何线索,这就应该是属于何羡的角色。”
明明是骄傲的、烂漫的、所有人瞩目的,却一点点被推向绝境,最后奔向死亡。
祁执瞥了一眼季燃:“但你不是她,你也不是伊丽莎白,你只是扮演了这个角色。”
季燃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对她和她的遭遇十分感同身受。”
他们说着已经走到了剧场。
季燃绕到后台,打开了道具间的门。
出乎意料地,已经尘封了十年的道具间,打开里面竟然还有不少看起来崭新的衣服。
他挑选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了适合祁执的衣服。
明德高中是一所收费极为昂贵的私立中学,也因此,学校的一切都尽可能做到了最好。
如果他们要出演的话剧是伊丽莎白。
那么祁执的角色显然就是死亡本身。
季燃给他选了一身金线混纺的华丽外衣,里面是纯黑的衬衣,配上领结、织金的黑色裤子、礼帽。
“有这么好看的死神吗?”配完衣服,季燃自言自语地看着祁执,转头看起女装来,“我应该穿什么呢?”
祁执轻笑:“你在看哪里?”
“女装啊。”季燃说完呛了一下,“咳,不是,我不是对女装感兴趣,是那什么,我要扮演的角色不是个女孩子吗?”
祁执莞尔,微笑着点头:“对,女的。”
说完,他瘦长的手指划过那一整排衣架,停留在了一条极为繁复的大裙子上,将裙子拎了出来。
那是一件维多利亚时期的繁复长裙。
鲸鱼骨制作的裙撑硕大、蓬松。
季燃楞了一下:“可我不会穿这个啊……”
这裙子也太复杂了,看起来就是自己完全驾驭不了的样子。
祁执淡淡道:“我会。”
他站在季燃侧面,垂头时露出季燃无法察觉到的微笑,嘴角隐约勾起。
“不过你得先脱。”祁执语气波澜不惊,“我才能帮你穿。”
季燃一愣。
这是为了演话剧。
不对,是为了万一要死的话还可以盛装赴死。
季燃安慰了自己几句,做好了心理建设,十分不自然地看向祁执:“好……好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来到第三流放地之前是直男。
是的没错,直男。
“我们应该先穿什么?”季燃故作镇定地主动发问。
祁执好笑地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逆来顺受,先穿衬裙,穿好了叫我。”
他将衬裙递给季燃,说完自己十分贴心地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季燃顿时松了一口气,仿佛得救一样,换下制服,穿上了祁执递过来的那条衬裙。
穿好后,他轻轻敲了敲门:“祁哥,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衬裙外面,我们本来应该穿束腰。”祁执故意拎起一件搭在椅背上的束腰。
那是一套鲸骨制作的束腰,白色的骨头刻了鎏金的字。
Der Tod 死亡的德文名。
黑色的丝绸包裹着纯白的鲸骨,丝网上同样是织金的纹绣。
季燃顿时瑟索地移开了眼睛。
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来说,这种贴身的、隐秘的、蕾丝繁复的东西,让他此刻不在流淌的血液都差点活了起来。
过了,过了,这太过火了。
幸好祁执只是展示给他看看,随后就笑着将束腰扔回了原来挂着的椅背上:“如果我再坏一点,就让你穿了,然后你就会呼吸不畅、无法行动,死亡来临的时候,你也只能紧紧拉着我,等待我左右你的一切。”
“那些中世纪的女人。”祁执说,“如果你穿上束腰,就会和她们一样,只能跟着她们的丈夫出门,就算跌倒了,也只能让她们的丈夫搀扶她们。”
季燃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他觉得很奇怪,他的血液不在流动,那究竟为何耳朵却感到炽热,他分不清这是错觉还是什么,只知道幸好祁执没有真的给他那件束胸。
但事实上,祁执只不过是放过了这一条束胸而已,随后,他十分仔细地给季燃穿上了裙子。
繁复的裙子套在季燃身上,显得少年腰肢纤细,锁骨嶙峋地露出,雪白的蕾丝下,是脆弱、易碎的躯干。
他很白,于是显得更像是与死亡纠缠的伊丽莎白。
他美得惊人。
祁执悄无声息地侧过头,喉结滑动,朝季燃递出手:“走吧,我们可以上台了。”
“不戴手套吗?”季燃疑惑地看着祁执。
“不。”祁执将手套放在一旁,“你得能看见自己的手腕。”
季燃犹豫了一下,没有问祁执原因,只是将手搭在祁执手臂上,安静地跟在祁执身后。
事实上,他心里没有半点对策,完全不知道一会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有计策的人,哪怕已经目睹了之前那些死亡,知道自己即将步入那些死亡的后尘,也只觉得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或者说,季燃总觉得,有祁执在身边,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祁执也不问他在想什么,只是静静搭着季燃的手,和少年一起走向幕布后。
王子钊的声音在幕布前响起:“欢迎同学们来到今晚的剧场,十年前,我们在这里共同上演了一出好戏,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也是我们少年时期最璀璨的记忆之一。”
“现在!”他振臂高呼,“让我们共同回忆,最灿烂的少年时代!”
帷幕缓缓拉开,季燃和祁执携手出现在了舞台上。
一片漆黑。
季燃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剧场里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所有人的头顶,明明都有灯,却看不清任何人的脸。
他身边,同样是一片漆黑。
抬头,头顶是一盏漆黑的灯。
季燃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之前所有人的遭遇。
在玩家们看来,是遗忘了某一个人。
而在那个人的视角里,则是失去了和其他所有人的交集。
他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场游戏。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队友。
他也知道自己正在出演一部话剧。
甚至,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人。
但季燃无法开口,也无法说出任何东西。
他的身体仿佛不属于他一样,和身边的人上演着话剧。
是谁。
旁边的人究竟是谁。
季燃嘴唇翕动,不断试图开口。
他必须说出点什么,必须叫出身边那个人的名字,他想活下来。
一片漆黑里,季燃感觉自己正垂着头,仿佛行尸走肉。
身边那人,穿着一身织金的黑色礼服,唱出台词:“Der letzte Tanz,der letzte Tanz……”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懂的。
那人在唱“最后一支舞,只属于我一人,我只与你共舞,在黑暗中,我默默地望着你……”
那声音似乎异常熟悉。
那个人正牵起自己的手,邀请自己共舞。
季燃垂着头,一眼瞥见自己被牵起的手腕,手腕上,是一团火苗形状的胎记,胎记的下方,还有一小块淤痕。
看见那块痕迹的瞬间,声音闯入脑海。
“小孩”
“小火苗”
“燃燃”
……
季燃拼命回忆,却无法想起身边的人是谁,脑子里的声音又是谁。
但不知为何,他能感到自己心底升起某种极为异样的念头。
那是一种庆幸。
庆幸身边那人,没有和自己一样堕入黑暗中。
写后半段的时候人在外面,手机码的,想跟前半段合在一起,结果复制成了摸鱼的脑洞,已经改回去了。
看到奇怪东西的朋友刷新一下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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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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