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他眼中那点被戳中的、不肯熄灭的火星,“将军心里那把火,真的甘心就这样被这荒原风雪浇灭吗?”

萧珩胸膛起伏了一下,那粗粝的喘息在寂静的破屋里格外清晰。他死死盯着林晚,仿佛要穿透她沉静的外表,看清底下藏着的究竟是毒药还是蜜糖。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沙哑紧绷:“郡主到底想说什么?”

林晚没有回避他的审视,平静地吐出一个名字:“左相,柳文仲。”

这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死寂的空气。萧珩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眼中那点被压下去的火星轰然腾起,化作一片冰冷燃烧的、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握着柴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捏得惨白,豁口的刀锋微微颤抖着,反射出一点幽微的寒光。整个破屋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连那挣扎的火苗都畏惧似的矮了下去。

“他?”萧珩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濒临失控的野兽般的低吼,“那个构陷忠良、一手遮天的老贼?!”每一个字都像从血泊里捞出来,裹着冰碴子。

“是他。”林晚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击碎了萧珩压抑的怒火,“当年北境那一仗,将军为何会落入敌寇精心设下的圈套?为何粮草断绝、援军迟迟不至?将军身陷重围之时,朝中又是谁力主将军‘畏战通敌’,力主严惩,将您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她的话一层层剥开那段被尘封、被刻意扭曲的记忆。萧珩高大的身躯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汹涌而来的、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和不甘。

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那些浴血奋战的画面,那些袍泽绝望的嘶吼,那些冰冷刺骨的背叛指控,还有流放路上无尽的屈辱……所有的画面瞬间冲垮了堤防,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闭嘴!”他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狂怒和痛楚的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凶兽,死死锁定林晚,“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

林晚迎着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抬起了下巴,那双沉静的眼里清晰地燃起火焰,那是毫不掩饰的、同样刻骨的恨意:“我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尖锐,“那么请问将军,十年前,我父亲林鸿,时任户部侍郎,因清查柳文仲党羽私吞边军粮饷,三日后便被人构陷贪墨,赐死狱中!我兄长林旭,三年前刚入兵部,因查证当年北境军情延误之事与柳府有关,不足一月,便意外坠马,颈骨断裂而亡!这血淋淋的事实,够不够我懂?够不够我知道那老贼的手段?!”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激动而泛起一丝潮红,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钉在萧珩脸上:“将军,我们林家,与那柳文仲,同样有着刻骨的血仇,不共戴天!”

破屋里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萧珩的,和林晚的。

火塘里的木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萧珩眼中的狂暴怒意缓缓沉淀,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和难以置信的震动。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她华贵的衣饰与这破败格格不入,但此刻她眼中燃烧的仇恨与决心,却像冰原上最炽烈的野火,烫得人灵魂发颤。

“你……”萧珩喉咙发紧,声音艰涩,

林晚斩钉截铁,胸膛依旧起伏不定,“林家只剩我一个女儿。这血仇,只能由我来报。”

萧珩沉默了。他缓缓垂下眼,目光落回手中那把豁口的柴刀上,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刀身。

良久,他才抬起眼,眼底的赤红褪去,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潭,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沙哑地问,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尖锐,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探究:“郡主贵为宗室,深居简出,竟有如此胆魄,不惜以身犯险,来这流放之地寻一个……败军之将?”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苦涩而自嘲,“柳文仲权倾朝野,根深蒂固。郡主凭什么认为,一个被剥夺了所有、一无所有的罪囚,还能撼动那棵大树?凭这堆烂木头?”他用刀尖点了点地上削了一半的木棍,眼神锐利地刺向林晚,“还是,凭郡主这张能说会道的嘴?”

他的话像冰冷的针,扎破了方才因血□□鸣而短暂升温的空气。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被火漆封好的羊皮纸卷。那纸卷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被反复摩挲查看过。她将纸卷放在狐裘旁边的石头上,没有递过去,只是平静地推近了一些。

“将军看看这个。”

萧珩的目光落在那卷羊皮纸上,带着深深的怀疑。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放下柴刀,伸出那只布满冻疮和粗粝老茧的手,拿起了纸卷。火漆被轻易捏碎。他借着微弱的火光,缓缓展开。

那不是什么密信,而是一份极其详尽的地图。地图描绘的并非大邺疆域,而是北境之外,几个游牧部落势力犬牙交错的区域。

上面用细密的朱砂笔,清晰地标注着部落首领的名字、兵力多寡、草场水源的分布,甚至……还有几条极其隐秘的、能绕过最险峻山隘的羊肠小道。

更触目惊心的是,地图边缘空白处,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部落间新近爆发的冲突、几个首领之间的矛盾、以及一些部落粮草储备短缺的信息,其中一条赫然写着:“浑邪部大首领哈鲁赤,因冬牧场遭雪灾,牛羊冻毙三成,急需粮草过冬,正秘密与……”

萧珩的手指猛地收紧,捏得羊皮纸哗啦作响。他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目光死死攫住林晚,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巨大信息冲击后的茫然:“这……这是北狄诸部最新的动向舆图?!如此详尽……你……你怎么会……”他常年戍边,深知这等绝密军情意味着什么,这绝非一个深闺郡主能轻易获取之物!

林晚迎着他震惊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只有一片沉静的郑重:“将军不必问我如何得来。只需知道,北狄诸部看似强大,实则内部倾轧,各有图谋,并非铁板一块。尤其是今年北地酷寒,远超往年,许多部落牛羊冻毙,粮草匮乏,人心浮动。”

她指向地图上标注的几处冲突点和物资短缺记录,“眼下,正是他们最虚弱、也最容易被挑动的时候。”

萧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飞快地扫视着地图上那些关键信息,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开始在他沉寂已久的脑海中浮现、盘旋。他

猛地又低头看向地图边缘那条关于浑邪部哈鲁赤的记载,眼神锐利如刀:“你想……驱狼吞虎?利用他们的矛盾,甚至……引他们内耗?”

“是借力打力。”林晚纠正道,眼神冷静得可怕,“柳文仲在朝堂根基深厚,党羽遍布,正面撼动他,难如登天。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贪功,且急于巩固权势。北境,是他起家的地方,也是他最大的资本。若北境此刻……突然出现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外患呢?”

她的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萧珩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他完全明白了林晚的意图,一个被精心策划的、足以让柳文仲焦头烂额甚至可能引火烧身的外患。

“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萧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被重新点燃的、属于战神的敏锐和凝重。他不再质疑林晚的决心和能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个被流放的废人,如何能搅动这北境风云?”

林晚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着地图、指节发白的手上,又缓缓移向他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

她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将军,当年北境血战,您麾下追随您死战不退、最终埋骨他乡的那些兄弟袍泽……他们的冤屈,您真的甘心让它们永远被柳文仲的黑手掩盖在黄土之下,永世不得昭雪吗?”

这句话狠狠砸在萧珩心中最痛的地方。那些染血的盔甲,那些不屈的呐喊,那些至死都相信着他的将士……画面瞬间将他淹没。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攥着地图的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要将那羊皮纸捏碎。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撕裂的悲怆和愤怒冲上头顶,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猛地闭上眼,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浑浊的泪水,混杂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屈辱和不甘,终于冲破了坚强的堤防,顺着他黝黑粗糙、刻满风霜的脸颊,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无声的泪水,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

良久,他才抬起手,用那件破旧棉袍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动作粗鲁而狼狈。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所有的脆弱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被泪水洗刷过的、冰冷刺骨的决绝和杀伐之气。

他不再看林晚,目光重新落回那张承载着巨大希望和风险的地图上。他伸出那只布满冻疮和老茧、曾握紧长枪号令千军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拿起了林晚放在石头上的那只暖炉。温热的触感从冰冷的掌心传来,那暖意微弱,却像一道细小的电流,瞬间穿透了他冻僵的肢体和沉寂已久的心脏。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锁住林晚。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燃烧着地狱归来般火焰的眼睛里,所有的试探、嘲讽、自弃都消失了。

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质的东西,那是属于战神的锋锐,和一场豪赌前的孤注一掷。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说。怎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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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荆石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