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不公平

同时卢郎中也被人费力地搀扶起来,侍女赶忙上前,双手轻轻拍打着他身上乱了的官袍,小心翼翼地扶正已经歪了的发冠,眼睛还仔细地检查着是否有遗漏之处。又有侍从一边一位,架起卢郎中的胳膊,脚步缓慢而沉稳地把他搬到了右侧的胡塌上,期间还不时轻声询问卢郎中是否不适。

御正和卢郎中互相行了礼,被安排坐到了左边的胡塌。床榻上另设专座,为层榻。

上尊,下卑,左尊右卑,李玄净则找了个侍女端过来的的矮交杌坐了。

整理乱糟糟发髻的时候,还是赞叹了一下,世家的礼仪规训果然周到,即便偶遇变故,却还能做到有条不紊,这的确不是寻常人家能训练出来的素质。

御正歪过头,没有结果卢府侍女递过来的茶水,对着正在用手托着歪了发髻,一边擦拭着身上血污的李玄净就是一顿责骂。

“怎么偷偷来自己的舅父府邸,也不派人入宫说一声,行事越发莽撞无礼。”

这一番指桑骂槐,卢郎中怎么会听不出来。

卢郎中本想用律法定了李玄净的罪责,被御正一番家务事打断,其实也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缓到现在,也不太能说出话来。

经此一难,他觉得自己折了不少的寿命。

尝试了很多次,才断断续续说完整一段话。

”是我没想周到,御正见谅。“

李玄净其实没有使全力,这还是在安西四镇的时候,裴松风交给她的保命招数,其实用不了多少力气,主打一个巧,只要卡在人脖颈的某个位置,她当时还记得是个什么穴位,如今却忘了,反正这次一试,真的好用,卢郎中好几次都呼吸困难了。

被御正责骂,李玄净刚坐下的臀部又从矮交杌上挪了下来,可怜兮兮的说着自己做事鲁莽,又是一番行礼。

御正没有理她,只敷衍了摆了摆手,让随行的侍女把她带走。

转头则对卢郎中说道: ”宫宴之前,那么多事情都需要李司籍来做,卢郎中可不能心疼她,就把她喊了来,她倒是托懒了,其他人可都要补她的缺。”

卢郎中眼看着李玄净就要被上官御正带走,想起身拦过,一旁卢府的侍从自然看得懂卢郎中眼中的意思,挡在房屋门口。

气氛倏然静谧,御正的卫兵也严阵以待,竟然敢忤御正命令,不过在别人的府上,这又是礼部的郎中,这些人也只是把手卡在刀柄之上,没有再行动。

“我同卢郎中有事要说,有旁人在我没什么所谓,不过卢郎中确定要留她在这儿听么?" 御正毫不在意的盯着自己指尖新染的红甲,像是有些不算满意这凤仙花的染色,不悦的皱了眉头。

卢郎中也有些拿不稳,这上官御正要同他说什么,既然如此应当不是什么坏事,李玄净这位甥女还是不要听了去的好,万一等下对话中,她听去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卢郎中摆了摆手,李玄净被放了行。

李玄净被御正身边的一位侍女搀扶着上了御正的马车,她偶尔见过这位娘子,不是在宫里侍奉的宫官宫女,而是御正在延平门内群贤坊的府邸里侍奉的侍女,叫纭文的娘子。

纭文娘子帮着李玄净擦拭着脸上,脖颈上,乃至发髻上,沾染的血迹,又拿了一些止血的药粉,小心翼翼的覆在肌肤上,找了纱布

李玄净一边子呲牙咧嘴用表情止疼,一边赞叹着御正这马车里东西真全。

李玄净用手摸了摸脖子上新裹好的纱布,这手艺比自己轻巧多了,一边好奇的转头问着准备为自己下一处上药的娘子。

“纭文娘子你知道御正是从哪力得来的消息么,怎么知道我在卢府? ”

纭文娘子拿着药粉对着伤口撒下去,粉落下去的进入伤口里面,那种刺痛感,她想起来手都要抖一下。 这小娘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满身的伤,也没大呼小叫,纭文只是感叹这人真能忍,可还是放清了上药的手,想着减轻点疼痛。

“是一名金吾卫将军说,华阳观门口的牛车车夫没等到你,被那将军发现了不对,隐约看到你上了辆别的什么牛车,想着你应该是上错了,就派人赶忙跟了,结果进了卢府,想着你们应该认识,就没怎么在意,结果他们都要从华阳观回宫了,你还没从府中出来,你是要准备宫宴的,又不是寻常娘子可以在府中等着庆祝元日了,那将军才反应过来,觉得情况不对,就去宫里报的御正,我是直接从府上接了消息,从宫中接了御正就直接朝着这赶来了。”

看来除了御正还要谢过那将军,只是这么晚,不知自己的家人是不是都要急疯了。

“那将军叫什么名,娘子还记得么?”

像是姓张,长得高高的,我只在宫门口听了他们说了几句话,其他的也不是很清楚了,你等御正来,问她好些。

李玄净大致已经知道是谁了,那位张将军,她还以为自己喊他,他没听到,看来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等过了今明两日,也要好好送些谢礼给那位将军。

夜色渐沉,马车外只空留呼呼风声,宵禁的鼓声禁,按平日的规定,坊内不能再有行人,车辆行驶在路上,只不过今日是节庆,虽然不同上元节,可以通宵达旦的狂欢庆贺,但也是特殊的节庆,今日,明日,后日,行人能在宵禁的时段在各自住所的坊里面行动。

全家一同出门,看看驱傩的戏曲,刚刚李玄净就听到了击鼓和长笛声,想必街道上一定都是表演者,瘦鬼染面,手持茅鞭,裸足朱衫跳舞的热闹,两圣特意安排的,由太常寺太乐署安排,特意为百姓添乐趣,又旨在驱逐疫鬼,祈求新年。

也算延长了好一段欢快时光。

李玄净心中焦急,她害怕她的家人为找她犯了律法,卢府坐落在宣阳坊,而她的家则在内群贤坊。

她又心中担忧,匆匆而来找她的御正别被卢郎中暗害,担忧的坐立不安,导致为她上药的娘子,只能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固住不动。

她很愧疚,宫宴事务忙完,还有明日的望朔朝参,今日还是元日,御正如果不来寻她,或许还能多歇息会。

她问御正怕是不可能,她能不给御正添麻烦已经是最好了。

她现在有些后悔,不该动手的,今日答应了,明日反悔不就好了,先回到自己府上,看到自己的阿娘,阿耶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之后再来好好计划一番。

只是当时脑子里丧失了理智,如果要被打断手脚,一辈子像个废人一样养在府中,她还不如抓个垫背的。

虽然如此,当时还是给自己留了些余地 ,没有下死手。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一劳永逸,同归于尽,她就是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要不是还有家人顾及,她绝不会松手。

死郎君,害了她阿娘,还想来害她 。

“阿,痛痛痛,娘子,轻手些。“

她越想越生气,本就担忧的坐不住,更是一会叹气,一会腾挪的,臀部就没有好好的呆在垫子上,顶着那茅草一般的发髻,瞪着一双杏仁眼突然偏了头,给她缠纱布的娘子哪里知道她会偏头,手上控制不住,再她伤口上狠狠的刮了一下。

纭文娘子重重叹了口气,抓这李玄净的手力道更紧,这伤口又要重新缠。

马车的门帘被掀开,御正美貌的脸上一丝愁容,她搭着车夫的手上了车,坐在还是一头乱发激动来迎她的李玄净身侧,忍不住的看了眼感激涕零睁着小鹿无辜杏眼的李玄净,又用手按了按太阳穴。

纭文娘子看御正上了车,连忙问道 “娘子去哪。”

“先把她送回府。”

安排完行程,御正从上倒下把李玄净结结实实看了个遍。

“你身上可还有别的什么伤? ”

御正看了看已经粗略包扎过的伤口,看她都是些皮外伤,人也不哭不闹,看着特别皮实,不愧是去过边塞吃过苦的。

才悠然训斥到 “你也太大胆了。”

“唐律可还记得?”

李玄净想解释,御正一个眼神过来,只能老实低头,忙说自己记得。

“那你说,亲属相犯上面写了什么? ”

唐律所记录:“谋杀祖父母、父母入“恶逆”,谋杀缌麻以上亲入“不睦”;殴祖父母、耶娘入“恶逆”,骂祖父母、耶娘入“不睦”;若亲属间通奸入“内乱”,子孙供养有阙入“不孝”。”

“这属亲属相犯。”

“可他是我舅父!”

“你就贫嘴吧!” 御正自然是相信她这个小手下要不是遇到极难处理的情况,不然怎么会偏激到如此,可卢郎中不是畜生,牛马,是礼部郎中,是朝堂重臣,是世家贵族。

“还有呢?” 故意不搭腔的御正,示意她继续说。

“以卑犯尊者:处罚依次重于常人,准五服以制罪”

“ 以尊犯卑者:处罚渐轻于常人,准五服以制罪”

上官御正又问“何为五服之亲?”

“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为五服。”

李玄净叹了口气,舅父和甥女,属缌麻,恰好五服之内。

可这不公平。

《唐律疏议》

《弦歌行》“驱傩击鼓吹长笛,瘦鬼染面惟齿白。暗中崒崒拽茅鞭,裸足朱衫行戚戚。相顾笑声冲庭燎,桃弧射矢时独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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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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